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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红旗而生 by 想李

2018-5-29 06:01

第一章 抗美援朝
  一九五零年六月中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声势浩大的“、保家卫国”运动。各个阶层也都加入到、保家卫国示威大游行中,强烈谴责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对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侵犯。同时毛泽东发表讲话,号召“全国和全世界的人民团结起来,进行充分的准备,打败美帝国主义的任何挑衅。” 当天,周恩来代表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强烈谴责美国侵略朝鲜、台湾及干涉亚洲事务的罪行。
  号召“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正义和自由的人类,尤其是东方个别被压迫民族和人民,一致奋起,制止美国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新侵略。” 中共中央根据朝鲜党和政府的请求,做出了、保家卫国的决策。十月十九日,以彭德怀司令员为首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全国各地的热血青年也纷纷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投入到了这场保家卫国战斗当中。
  十月,整装待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大部队,集结鸭绿江边开始分批渡江,每次黄昏开始动身,拂晓停止。在渡江前各级领导特别强调:这将是场非常艰苦的持久战,每一位士兵都要做好最艰苦的准备,更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发扬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传统。
  郝志勇所在的第三十九军由安东、长甸河口过江,一路上郝志勇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看着慢慢消失在背后的祖国,决心一定要痛宰美帝国主义这只野心狼。在进入朝鲜之后,每当志愿军夜行向南激进前行时,总是会遇上向北退撤的北朝鲜军队,双方拥堵在炮坑密布的公路上。道路两旁的房屋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框架和哀鸿遍野的灾民。
  郝志勇是名刚入伍的新兵,枪杆子还没有拿稳就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来到了朝鲜。经管自己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战场难免还是有点心慌,此前的踌躇满志现在已经变得有些踌躇不前了。
  三十九军进入朝鲜后一直处于休整部署状态,作战任务也曾几经变化迟迟没有投入到战斗当中。此时,几支兄弟部队却早已经是捷报频传,这更让在此坐以待毙的战士们浮躁难耐。郝志勇也整天闲来无事到处打听部队作战部署。而得来的却总是班长一次又一次的嘲讽。
  班长,王常喜二十四岁是名入伍四年的老兵和郝志勇同属东北人。那天,郝志勇正向一名老兵打听投入战斗的具体时间,恰好让从此经过的班长听到。
  “小同志!没看出来对战斗还是非常渴望的吗?要不要派你去前方侦察一下对方的实力?我们也有个准备呀?”王常喜嘲讽道。
  “你呀,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整好自己,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你们这些新兵蛋子都这毛病,呵!别到时开打了你们吓的尿裤子?” 班长说完转身走了。郝志勇则低着头心存芥蒂的在嘴里嘟囔了几句,发泄心中的不满。
  进入朝鲜之后,每一个晚上都是极为难熬的。潮湿阴冷的空气使得每名战士都感到了这场战斗的艰苦性。郝志勇躺在壕沟里想着白天班长说的话。难道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吗?他有什么资格说我?这不也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吗?,不就是比我早当了几年兵,和我充什么大个的?到战场上还不是和我一样。想到这里郝志勇心里显然觉得平衡了许多,重新把自己的信心又拾了回来。
  在朝鲜的夜色里战士们早已经习惯了零星的炮火声,这以成为朝鲜夜晚的一部分。三十九军也在此又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在数日焦急的等待后三十九军终于接到了入朝以来的第一项任务。志愿军司令部将攻克云山的重任放在了他们身上。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对此战的重要性十分清楚。同时,对打好出国第一仗也是充满信心。
  郝志勇在得到消息之后出人预料的镇静,不知道这种镇静是道貌岸然还是处之泰然。
  连长中午将战士们召集起来做起了战前动员:“简单的和大家说几句,刚才我们已经接到上级领导的命令。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阻击敌人和打击敌人的后援部队,具体的行动部署大家听从指挥。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叫你们怎么做就要无条件的服从,不要有任何疑问。大家都机灵点,这次可是来真的了,你们可给我干出点样来,咱们连要在战场上做出个榜样来,大家明白吗?……”连长说完转身黯然而去。
  郝志勇并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只是学着其周围战友的模样检查起自己的补给和枪支,但手却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难道我真的害怕了吗?郝志勇自问道。他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枪身,故做镇静的掩饰自己的紧张,时不时还偷望四周,生怕被身旁的战友发现。
  十月二十九日下午 三十九军从东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对云山外围高地发起攻击。郝志勇随一一五师从西南方,向云山发起进攻。
  云山是朝鲜云山郡的首府,群山环抱,河流纵横,地势易守难攻。在行军的路上,天上总能看到纵横驰骋的美国飞机。连长告诉战士这是是美国的侦察机,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再他们的监视之中。郝志勇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是侦察机为什么不一枪把它打下来?但郝志勇又盯着手里的这把“水连珠”(毛瑟1898K式步枪),庆幸自己没有快嘴吐露心声,否则班长的一顿嘲讽再所难免。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部队听令就地休整,不得生火、吸烟、大声喧哗。
  身处森林之中感觉极其阴冷,骨头好像都要被冷风穿透。郝志勇在周围捡了一些树枝杂草铺在了地上,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体与地面保持一定的距离。躺在一旁的刘健看着他说:“你费这么大的力气怎么样?暖和吗?”。
  刘健是山东人和郝志勇是同期入伍的新兵,和大多数战士一样也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不过他的身材地狱魁梧,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威慑力。
  “比起火炕那是差远了,不过还是比你躺在地上舒服些。”郝志勇看着躺在地上的刘健说道。
  “来,抽一根,这可比你身子下面的破树枝作用大?” 刘健从口袋里套出香烟劝让郝志勇。
  “这东西我还没学会呢?你自己留着抽吧。”郝志勇摇着手说。
  “哎呀!什么会抽不会抽的?我是为了让你暖暖身子,不抽就算了。”刘建把烟又放回了兜里。
  不一会儿,刘健就像一只虫子似的爬到了郝志勇身边。
  “志勇,虽然这堆杂草看上去到是能起点作用,不过你一个人睡是不是还会感觉到冷?”刘健假慈悲的关心起郝志勇。
  “反正就这么大地,你要是想挤挤就别这么多的话,你最好把你嘴里那支烟灭了再过来,我可不想被烧死在这堆树枝里。”郝志勇背对着刘健说道。
  刘健二话没说一头就倒在了郝志勇身边,连个屁都没来得及放就打起了呼噜。
  清晨,郝志勇被零星的炮声惊醒,他拉起帽檐环视四周,又看了看身旁正在忙着擦枪的刘健。郝志勇坐起身来问道:“你擦枪干吗?咱们准备出发了吗?”
  “我可不知道,我只是想爱护一下它,以后就靠它照顾我了。别这么急,会轮到咱的。”刘健低下头继续擦着他那支可以照出人影来的步枪。郝志勇则一直坐在原地看着四周的战友,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要干些什么。三十九军伴着熙熙攘攘的炮火声又过了一天。
  十一月一日清晨, 云山地区浓雾弥漫能见度极差。吴信泉接到志愿军总部的通知。美军第一骑兵师已经进至龙山洞地区。吴信泉对这一情报高度重视,为防止美军北上增援,他马上派出一个团南下,前往龙山洞至云山的公路上构筑阵地。经过一番苦战,志愿军第三四三团控制住了龙山洞地区。十五时,观察员发现,云山城内的公路上频繁出现伪军的车辆和人员向南移动,并及向军部进行了通报。
  师长吴信泉接到报告后,走到地图前,指着云山的位置说:“想跑?没那么容易!总攻提前进行,命令炮兵开始炮火准备,部队十六时出击!”但他并未料到美军已经接防了这个地区。
  十五时三十分,三十九军炮兵开始向云山发起猛烈炮击,炮弹如雨点般落在敌人的阵地上。郝志勇则被这剧烈的爆炸声吓了一个踉跄,他不知道这炮火声是敌方的攻击,还是我放的进攻。这时连长一溜小跑高声喊道:“马上检查自己的装备,五分中后集合,进入战斗状态。”这时郝志勇才意识到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刘健也急忙的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说:“怎么样兄弟,轮到咱们了吧?”他看着刘健,很坚毅的点了点头。
  随着连长的一声集合,全连战士迅速排成三行。
  “现在我们已经向敌人发起了进攻,我们的任务是在云山西南方向打击敌人并阻断敌人的退路。真正的战斗从这一刻打响,要把我们志愿军的士气打出来!大家明白吗?”连长说完,插进了队伍,带领全连向西南方向跑步前进。
  在一一五师向西南方向前行不到六公里时,突然遭到前方二百米处一座无名高地上伪军的伏击,一一五师就地发起反击。在不足一个小时的交火,一一五师轻松的攻下这座山头。经过战后核实,阻击一一五师的是一股不足二百人的南朝鲜部队。在这次交火中郝志勇也是平生第一次对移动目标真枪实弹的开了火。不过,郝志勇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射中敌人,只能回想起自己一个劲的向敌人阵地射击,直到身上的弹药全空。事后班长告诉他,一定要节省弹药,争取每发子弹都要有它的效果,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过郝志勇仍然觉得自己在这次战斗中表现不俗。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一五师也到达了云山以南诸仁桥附近。诸仁桥附近空旷人稀一片寂静,但没人知道这份寂静会持续多久?也只有远处零星的炮火声还提醒着他们战斗仍在继续。
  郝志勇跑到了刘健身旁急切的问道:“刚才干掉几个?”
  “好像是三、四个吧?”刘健犹豫着说。
  “你怎么知道的是三、四个?看的这么清楚?” 郝志勇好奇的问。
  “当然!我那是枪响人倒绝对错不了,一个个和木头桩子似的动都不动,那肯定是死了,你呢?”刘健反问了一句。
  “要是按你的说法那我应该干掉了十几个。手榴弹我就扔了两个,那人群里倒下了一大片呀?不死估计也是个残废了。”为了对的起自己那几十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郝志勇只好说起了大话。
  “他娘的,我是没来得及,要不手榴弹一个不留全送给他们。这帮兔崽子,这么突然就出来了,就应该全给他们灭了。还俘虏个屁呀!一个也别剩下,想起他们刚才那副德行我就来气。”刘健愤愤不平的说。
  两个人仍非常激动地回味着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交火,他们俩谁也不会想到一场硬仗即将打响。
  就在郝志勇畅游梦河之时,突然被连长的一声“集合”所唤醒,郝志勇连嘴角上的口水还没来得及抹掉就本能的站起了身跑到了队伍当中。
  连长的表情很严肃,看着战士们说:“同志们!在刚刚的战斗中我们俘虏了几十名南朝鲜士兵,在突击审讯当中,我们掌握了一些非常重要情报。经过上级领导的反复磋商和周密的安排,现在已经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警卫连去执行。下面我向大家说明一下这次任务的主要目的。我们要装扮成一支被打散的南朝鲜部队,借机通过诸仁桥的美军哨卡,给予美军突然的打击,端掉美军住诸仁桥的三营营部。三四五团的大部队会配合我们,里应外合将美军三营彻底歼灭。大家一定要记住,在通过美军哨卡时,你们什么话也不要说,通过哨卡后听到小喇叭声,我们开始向他们射击,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大家开始换装!”
  话音刚落,战士们井然有须的从地上捡起刚刚从伪军身上扒下来的军服,每个人都顾不上衣服是否合身,只要是褂子就往身上穿,只要是裤子就往腿上套,场面极为壮观。
  刘健边穿衣服边琢磨。这不会是从刚才那帮死鬼身上扒下来的吧,这他娘也太晦气了吧?
  其实这些军装都是从俘虏身上扒下来的,看上去还比较完整,像是个活人穿的衣服。转眼间,一支南朝鲜部队就呈现眼前,从整体看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除了那一身不太合身的军装以外。不过对于美国人来说,亚洲人的面孔都是一个样。但美军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支南朝鲜部队是来取他们的性命。
  郝志勇坐在一块被美军汽油弹烧黑的石头上,双手在不停的互相碰撞,双眼显得有些呆滞。可能是在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换回志愿军的服装,也可能是战前的一种紧张。
  刘健则倍显轻松,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现在他身上的那套服装成了他最大的疑问,他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想知道它的来历,时不时还看看旁边战友身上的衣服,是否与他有所不同。
  在接近二日凌晨一时,连长宣布行动开始,一席南朝鲜军装的志愿军踏着迷雾从驻地出发。
  此刻的美军营部却是人声鼎沸,算是云山地区唯一的一方乐土。这里的美军士兵感觉不到战争带给他们的压迫感,他们享受着这里的轻松。有人早早的就进入了梦乡,也有人正在屋里为了一美元的赌注而争执不休。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这种自然对于美军来说是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和顾虑。他们唯一怀疑的就是志愿军的能力。他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和一支作战经验丰富,武器装备精良的美军部队所抗衡呢?美军的答案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本钱和能力与我们交手。在美国人眼里志愿军就是一群散兵游勇的乌合之众。
  在诸仁桥美军哨卡旁有四名美军士兵正围坐一团抽着烟,互相交谈着。并未发现从明堂洞方向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队伍正朝诸仁桥美军三营营部行进。
  由于此时云山地区雾气很大,三、四百米处根本看不清对方服装和样子。而且美军了解到云山地区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志愿军部队,被志愿军打散地南朝鲜部队又会经常的回撤到诸仁桥美军营部进行休整。再加上当天营部没有安排任何出勤任务,所以哨兵理所当然的把他们看成了是南朝鲜部队。在队伍行进到哨卡不足一百五十米时,哨卡上的几名美国士兵才漫不经心的站回自己的位置,懒散地将烟扔到了地上,看着迎面而来的队伍。
  在队伍走近时,一名高个子美军士兵走上前向连长询问了些什么,连长也随口说了几句可能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语言。两个人的沟通看上去十分的困难。连长手脚并用地朝着美国士兵比画着,搞的大个子美军士兵一阵阵茫然。另一名士兵走上前不耐烦的和大个子说了两句,给了一个让部队通行的手势。他们毫无怀疑的让这着支队伍进入了营部,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一支被打散的南朝鲜部队。
  警卫连很顺利的就进入到美军营部内,郝志勇也抬起头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营房的灯差不多都已经熄了,外面的流动哨也超不过十人,这块营地太静了,警卫连齐刷刷地脚步声使整个营部都能感觉到一丝震动。郝志勇甚至有些担心自己队伍的脚步声会吵醒这些正在熟睡中的美国士兵。这支队伍似乎已经消失在大雾中,哨卡上的几名美国兵又围在一起抽烟聊天,甚至没有人会想再去多看一眼那支行军步伐极为整齐的队伍。
  就在美军享受这宁静的夜晚时,一声响亮的军号声响彻整个美军营部。那几名哨卡上的士兵傻了,似乎每个人都像挨了一己闷棍,傻傻的站在那互相对视着。过了几秒钟之后才不知所措的将头转向了营部内,他们听到的是一连串的枪声,爆炸声。从浓雾中时不时会看到闪着橙红色的火光。而那名高个子美军嘴里刚刚点燃的香烟,被他那张紧张毫无力气的嘴松开,掉到了地上,溅起的小火花又落在了他的鞋上。
  他身边的一名士兵突然被火光处飞来的一颗子弹击中喉咙,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喉咙不停的抽搐,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钻了出来染红了整个上衣。这时旁边的士兵才被眼前的景象吓醒,在惊恐中他们将受伤的士兵拖进了岗亭内。三个人蹲在原地看着被子弹击中的战友却束手无策。岗亭内根本看不到任何急救品,他们更不可能去营部叫救护兵,他们能做的只有用手按住伤者的喉咙。其中一名士兵还在拼命的喊着:“你没事的!你没事的!”
  就在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停止了呼吸,但双手仍然紧紧抓住自己的喉咙,双眼死死的盯着身旁的战友。
  似乎一切来得太快,三名士兵只有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那名刚刚死去的战友,不清楚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
  郝志勇跑到美军营房前,二话没说用枪托砸碎了营房窗户上的玻璃,顺势将手里的手榴弹扔了进去。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将那扇残缺的窗户连带着碎砖炸出了五、六米远。郝志勇顶着那一头墙灰,慢慢的站起身向屋内张望,竟然发现地上的几名士兵正在向门外爬。他这才清楚自己在对伪军的那场交火中,那两颗手榴弹的威力肯定没有自己和刘健描述的这么“争气”。他举起枪向屋内的幸存着进行补射。
  这时王常喜和刘健跑了过来,王常喜见郝志勇正蹲在屋外一枪一枪向屋内射击,便骂道:“你他娘的到是不嫌累一枪一枪的开,等你把他们都打死了,人家整个营都出来了!”说完便向里面又扔了一颗手雷。
  又是一股尘土从屋内涌出,王常喜站起来向里面看了看,发现屋内除十几具死尸墙角还放着十几支半自动卡宾枪,便想来个入室操戈。
  王常喜蹲下身子侧过脸对刘健说:“我看见屋里面还有十几支半自动,你进去拿三支出来就行,动作快点。”
  刘健点了点头,饶到门前一脚脚将门揣开,屋内迎面扑来的一股烧焦的人肉味差点让刘健呕吐起来。屋内血肉横飞,每具尸体几乎都是残缺的,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常喜见刘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便又大声骂道:“你他娘到是进去呀?想一块死在这不成?”
  刘健面目狰狞踩着脚下的尸体跑了进去。他看到步枪旁边还放了一个木箱,从箱子的外观刘健判断应该也是装着武器,就一起抱了出来。
  那是一箱满满的MARK II手雷。这款手雷可比志愿军使用的国产手榴弹威力大的多,就连爆炸后的弹片都要多于国产手榴弹。
  王常喜见刘健手里还多了一个标有洋文的木箱子,打开一看,我的娘!手雷?一直都是只听其名未见其物的王常喜,这回可真算是开了洋荤了。
  “刘健,你小子这会可真是长眼了,这可是好东西。先把咱自己的手榴弹用完在用这个。”王常喜说完便抓了几个装进了口袋。
  这时对面营房的窗户突然朝三人射出子弹,三人将自己的枪背在身后,换上了美国的半自动步枪,朝射击的营房方向跑去。
  为了躲避敌人的火力,三人躲在了一辆吉普车后面。
  “我去吸引他们的火力,你们两从车子前饶过去,向火力点射击,然后咱们冲进去,明白吗?” 王常喜说道“明白!”二人一口同声。
  班长看准时机,向他们俩一点头便冲了出去。他一边弓着身子跑,一边向营房方向开枪射击。这动作要是换上志愿军自己的“水连珠”,那用起来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每打完一枪都需要拉枪栓,无法连续射击,王常喜就更不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动作了。
  郝志勇、刘健饶过吉普车一人一颗手雷投向火力点,“轰”的一声,两颗手雷同时爆炸。营房的窗户携带着砖块被炸出十几米远。刘健猛的一揣门和郝志勇冲了进去就是一通疯狂的扫射。
  此时的美军三营营部已经被警卫连彻底打掉,除了一部分美军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剩下的美军只好各自为战。此时三四五团全线出击向美军展开了近战。顿时,诸仁桥头是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在三四五团强大的攻势下,美军三营被迫后撤到一片稻田中。志愿军部队则成胜追击,给美军三营施加更大的压力,希望尽快结束战斗。志愿军军部也是考虑到美军的空中和地面优势还是比较明显,如果美军派出飞机或是坦克进行突围增援,志愿军必然会增加伤亡,而且歼灭美军三营的把握也会降低,所以加大火力在短时间内拿掉美军三营,是必要之举。
  不愧是首长,志愿军军部的一切假设都成为了现实。就在志愿军围剿美军三营的时候,天空忽然出现数架美军战机,伴着轰鸣声,美军战机向正在围剿美军三营的志愿军进行狂轰烂炸,志愿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方寸,不得不停止火力,躲避美军的轰炸。
  二日上午,诸仁桥局势处于平静。三四五团团长立刻下令,要抢在美军飞机再次空袭之前作好防御工事,避免更大的伤亡损失。
  即使三四五团正在进行防御工事时,被围困的美军三营也并不想乘机突围,仍然是囤积兵力蹲守在原地 。三四五团团长也看出了美军三营的意图。在团部的短会上三四五团团长表示:美军现在就是想等待救兵,他们的伤亡现在肯定很大,战斗能力下降了不少,他们没有能力突围出来了,飞机坦克肯定还会继续向我们开火,我不管其他团是怎么打,我们团的任务就是要在诸仁桥堵住敌人,无论他们的飞机大炮威力有多大,都要叫他们给我停在这。
  工事里的郝志勇正在仔细欣赏那把半自动卡宾枪,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只可惜为图一时痛快,子弹很快就被打光了。由于不需要每发子弹都拉枪栓,所以开起枪来也就忘了顾及子弹的数量。
  一个正在旁边挖工事的战士惊奇的看到这把卡宾枪,连忙凑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郝志勇手里的枪说:“兄弟!这枪不错呀?从哪弄来的?”
  郝志勇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战士说:“当然是从那帮美国佬手里弄来的,咱部队能有这装备?”
  “说的是!咱连长现在都没用上这枪?你一个普通战士就用上了。这让连长看见了不好吧?再说,其他兄弟看见了也会觉得你脱离群众?”他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郝志勇手里的那把枪。
  郝志勇笑了笑说:“呵呵 !说了半天,你是看上它了吧?我告诉你,这枪是我炸死十几名美军换来的,就是连长来了我也有理!”
  那名战士连忙摆手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呀!我不是这意思,这点小事我能和连长说吗?就连长那脾气,我打了小报告?连长也要骂我没本事,有能耐自己也弄去。我就是看这枪不错,你看这样行吗?我身上有六颗手榴弹,我自己留两颗剩下全给你,外加这两包香烟,怎么样?”。
  郝志勇瞟了一眼他手里那四颗国产手榴弹,不以为然的说:“就这手榴弹谁稀罕呀?再说我也不会抽烟?”
  两人顿时都陷入了沉没,郝志勇琢磨了一会话锋一转,说道:“谁让咱们都是革命同志呢,我给你看看这个。”说完便从挎包里掏出一颗缴获美军的手榴弹。
  那名战士一脸吃惊的看着郝志勇手里的那颗手榴弹说:“兄弟我可真佩服你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儿?这个也是从美国人那弄来的?怎么用?”那名战士像丢了魂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怪异的手榴弹。
  “别看这玩意儿个头不大的威力可是不小?握住这个,把环儿一拉,扔出去就行了。”郝志勇刚刚从班长嘴里听到的话就现卖了起来。
  “不瞒你说,我身上现在还剩下三个,我给你两个,不过你要给我一盒烟,别的我什么也不要,怎么样?”郝志勇说完便又从挎包里又掏出了一颗。
  “好!好!没问题,真够意思,兄弟!” 那名战士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扔给了郝志勇。他接过手榴弹后不停的打量,随口问道:“你不是不抽烟吗?干吗还要盒烟走?我送你几颗手榴弹多实用?”
  “就是想自己无聊的时候,解闷用。”
  “哦!对了我叫常林,你叫什么?”
  “郝志勇。”
  常林主动的伸出手,二人紧紧相握,似乎对这笔“交易”相当满意。
  郝志勇急匆匆跑到刘健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扔到了他身上。刘健诧异的看着那盒落在自己身上的香烟,又将视线移到了郝志勇身上说:“你小子哪弄来的?这不会是那帮死鬼美国佬身上的吧?”
  “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去翻死尸的口袋吗?”郝志勇不屑的说。
  “这是刚才有位兄弟看上这把枪了,非要拿几颗手榴弹和香烟跟我换,我没换。后来一想都是一个战场上的革命同志,我就把咱弄来那美国造的手榴弹给了他俩颗。可是一想,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屋里拿出来的,我就又找他要了一盒烟。”
  “郝志勇你可真够意思!这也能想到我,好兄弟!”刘健拍了拍他的肩膀,迫不及待的撕开烟盒放到鼻子前极为享受的闻了闻,随即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点燃。
  这时美军第一骑兵师师长霍巴特·盖伊孤注一掷,又调遣两个营和几个坦克排、炮兵连加入到五团的营救工作中。五团团长约翰逊不相信,凭借飞机大炮的火力优势难道突破不了志愿军那几支毛枪土炮的防线?不过盖伊也给约翰逊下了死任务,天黑之前一定要把三营接出来。
  下午二时左右,在志愿军的阵地上隐隐约约听到从远出传来的轰鸣声。美军的坦克停留在距离志愿军一公里以外。此时空中呼啸而来的美军轰炸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狂风暴雨般的轰炸。更让志愿军出乎预料的是,轰炸中的炮弹还包括了美军的“必杀”汽油弹。 志愿军就目前的野战工事完全没有抵挡汽油弹的能力。附近的草丛树木全部被四处飞溅的汽油点燃,随即冒出的浓烟将志愿军战士包裹在里面,呼吸已经变得困难起来。
  一位战士一不小心被飞溅的汽油烧着了身体,其他战友试图用衣服和沙土扑灭他身上的火,但似乎都是徒劳地,他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位不停挣扎的战士烧死在战壕里。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三四五团的伤亡也在成倍的增加,他们没有办法做出还击,如果继续守在这里他们全部会被烧死或者是被浓烟呛死,不出几个小时这块被炸的面目全非的阵地就将变成他们的坟地。
  此时团长无奈传令,暂时撤离阵地,退撤至第二防线。但美军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跑志愿军。天上的飞机地上的坦克在不断的向退撤中的志愿军猛轰,炮弹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郝志勇、刘建,执行命令!不要在浪费子弹了,你们不会把飞机打下来的。”王常喜朝着二人拼命的喊道。
  郝志勇和刘建很不情愿的爬出了壕沟准备撤离阵地。郝志勇突然又发现那支卡宾枪还落在壕沟里,他又俯身跳了进壕沟去拿枪。
  王常喜不清楚郝志勇为什么又要跳回去。就在王常喜满脑子疑问时一颗炮弹打了过来,正巧击重了郝志勇所在的位置。王常喜拼命的向回跑,跳进了壕沟。这时的郝志勇已经是血肉模糊晕倒在壕沟里。
  “郝志勇!郝志勇!”王常喜拍打着他的脸但郝志勇仍然面无神情一言不发。
  “刘建!刘建!回来,把郝志勇拖出来。”王常喜喊道。
  刘建弓着背穿过浓雾飞身跳进了壕沟,二人合力将郝志勇从沟中推了出来。王常喜背起郝志勇,刘建拖着屁股向第二阵地跑去。王常喜边跑嘴里还一边念叨:“你没事的,快醒醒,你没事的,快醒醒呀?”
  跑到阵地后,王常喜将郝志勇放到了地上,他的后背已经被郝志勇胸前流出的鲜血浸透。
  郝志勇的伤势非常严重,炮弹爆炸后的碎片击重了他的右胸,血流不止。卫生员为郝志勇做了简单的包扎,但仍然没能将血止住。卫生员表示,伤者的伤势现在很严重一定要送回野战医院进行手术,否则没有办法将血止住。王常喜二话没说背起郝志勇和卫生员就跑向几公里以外的野战医院。
  王常喜刚跑到医院的院门口,卫生员就从医院里喊出几名战士将郝志勇抬到了屋里。王常喜摘下帽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望着郝志勇所在的房间。
  手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才被推开。医生起脚刚刚迈出手术室,就被王常喜堵在了门口询问手术的情况:“大夫怎么样?他死不了吧?”
  大夫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身上的几处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不过有两片弹片是击中了他的动脉,导致他失血过多,现在出现心率不齐,血压也非常低,我们正在给他输血,现在只有看他的生命意志了。”大夫说完饶过王常喜背身而去。
  王常喜跑到窗户前,看着昏迷不醒郝志勇。现在就看你自己的了,你一定要站起来,我们等你。王常喜转身跑出了大院直奔前线。
  在手术后的第三天,郝志勇便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望着周围和他一样躺在病床上的伤员,才明白自己已经负了伤。而胸口的阵阵巨痛,让他的呼吸都变的不这么自在。但是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受的伤,还好,他瞬间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证明自己还没有失去记忆。他模糊的回想起班长命令自己撤退,而自己又跳进壕沟去拿那把卡宾枪。从炮弹将他炸昏到他醒来之间这一段的记忆已变成了一张白纸。郝志勇所在的地方是一间仓库,阳光只能透过墙上的几扇窗户把光线送进来。病床一张挨着一张横七竖八的放了三十几张。
  这时从远出病床走来一位护士。她见到郝志勇睁大眼睛迷茫的环顾四周,急忙走到床前看着他说:“你醒了,太好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你是被一颗炮弹炸昏了。你能醒过来真的是万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虽然郝志勇对护士看到自己生还如此惊讶有些不舒服,但他仍然两眼直楞楞的望着这名惨然可观女护士询问道:“我们班长怎么样?他叫王常喜是一一五师警卫连的。”
  “是你们班长把你送过来的,他没事,他等你做完手术就回部队去了。”
  “那现在诸仁桥的局势怎么样?”郝志勇又急忙的向护士询问前线的战况。
  “这个我到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相信无论再高再陡的山峰我们志愿军都会翻过去的。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身体痊愈了才能投入战斗呀。你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不要过多的讲话,就安心的躺在这里吧?”护士说完向郝志勇淡然一笑,转身走向另一名伤员。
  虽然笑容是淡然的,但郝志勇的魂魄已经被她钩走。郝志勇的眼睛就好象被钉在了这位漂亮而且说话体贴的护士身上,护士走到哪里他的目光便停留在哪里,直到目送护士出来了大门。郝志勇长这么大以来就没有一个女孩对他如此体贴关怀,更别说是一个漂亮姑娘了,这一下有点让他找不着北。
  转天,女护士来给郝志勇换药,一边换药郝志勇一边找着话题:“同志!你是几年的兵了?”
  “我呀!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新兵蛋子。”护士剪着手里的纱布。
  “怎么会?我当兵才刚一年就和部队入了朝,这刚碰上一场硬仗我就受伤了。”郝志勇自己苦笑了几声。
  “不过看你的样子年龄应该比我小,你多大当的兵?”郝志勇接着问。
  “比你小?我是一九二九年出生的,你呢?”护士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啊?” 郝志勇有些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姑娘,竟然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岁。
  “真是没看出来,那我要喊你大姐了。”郝志勇一脸惊讶。
  李琳笑了笑问道:“对了!你上战场的时候怕不怕?”
  这可正中郝志勇下怀,给姑娘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这可是最能够体现出一个男人的魅力。
  “说实话确实有点怕,你知道吗?这次我们是化妆成南朝鲜部队,潜入美军内部进行作战。走到了美军哨卡时,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到是一真开起火来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什么怕不怕的全忘到脑后面了。在美军营房外我一颗手雷扔进屋子,炸死了十几名美军,还缴获了一把半自动步枪。枪在我班长那了等回来我拿给你看看,那样式那威力真是没话说……”郝志勇是越说越起劲,把自己都快说成一名久经沙场所向披靡的盖世英雄。
  “好了,等在给你换药的时候,你在继续给我讲你们战场上的事情,你现在该休息了。”护士说完便将从郝志勇身上换下来的纱布放到了铁盘里。
  “我叫郝志勇,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名字我知道,我叫李琳。”
  “李护士那今后的几天还要麻烦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照顾你们是我的职责呀?就和你们冲锋打仗一样,让你们尽快的恢复就是我们的胜利。”
  “说的好!李护士我一定积极配合你们的治疗咱们一块打赢这场仗。” 郝志勇一脸的兴奋。
  “好!”话说完李琳嫣然一笑,转身走出了屋子。
  郝志勇望着李琳的背影心里觉得美滋滋的,此时此刻他不只把李琳当作革命战场上的同志,更把她当成了一位知心朋友。更何况可以和这么一位漂亮可爱的女护士经常聊天谈心,想必对伤病的恢复也是有益处的。这可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啊。所以很多失了马的年轻战士,都想将自己在沙场上英姿飒爽的一面讲给这些女护士听,能够得到一点她们的赞许,或是解答一些她们好奇而又缺乏挑战性的问题,则是他们最快乐的事情。
  自从李琳答应完和郝志勇一起来打赢这场战斗之后,就在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病床前。每天出来进去的,都是郝志勇从未有见过的护士,他觉得很纳闷。李护士为什么不来了?但更多的还是失望。郝志勇每次鼓足勇气,都想向护士询问李琳的情况,但话到了嘴边又总是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担心自己的询问会造成其他护士对自己的误会。
  郝志勇的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除了肌肉用力的时候还会有些疼痛感以外,正常的用力已经没有什么不良反映。现在他每天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到户外四处走走,来活动身体,这也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这可真是百病可治,相思难医呀?在闲溜的时候只要发现有窗户的地方郝志勇肯定要向屋内张望,希望李琳的身影能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但事与愿违,每扇窗户里面的景物都让郝志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眼看着自己的伤病一天天的好转,离反回部队的时间也越来越近,这样等下去恐怕是真的见不到李护士了。
  在夜里郝志勇反复的想自己为什么非要再见李护士一面呢?我只是她护理伤员中的其中一个!其实想了这么多,郝志勇只是想给自己找到一个打退堂鼓的理由。他自己最清楚,当李琳不再出现时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经过一整夜的思想斗争,郝志勇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护士打听李琳的去向。
  转天一早,郝志勇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到院内活动身体,而是一直站在屋内盯着不停忙碌着的护士。虽然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询问李琳的情况,但现在人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张不开这张苯嘴了。当护士忙完工作正要走出大门时,郝志勇这才咬牙跺脚追了出去。
  “同志!我想向你问件事情?”郝志勇吞吞吐土的说。
  “什么事?”那名女护士一脸茫然。
  “就是—— 就是前几天一直在这个屋的李护士为什么现在不来了?”郝志勇说完变东张西望演示自己的紧张。
  “李护士?哦 !你是说李琳同志吧?”那名女护士恍然大悟“对!对!就是李琳同志!”
  “她和其他几名护士前几天被抽调到另一家野战医院去了。”
  “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郝志勇紧张的追问道。
  “具体的地方就不太清楚了,好象距离这里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你问这么详细干吗?看起来你很关心她呀?”女护士似乎有所察觉。
  “没有!没有 我和她是老乡,我的伤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吗,所以想临回部队的时候和她告个别,可是最近没看见她,就向你打听一下”郝志勇随口就编了一个谎言。
  “老乡?听你的口音可真不像唐山人。”护士怀疑的望着郝志勇。
  “是呀!是呀!我——我十几岁就去东北生活了,所以东北口音比较重,谢谢你同志。”郝志勇说完转身就钻进了屋里。
  郝志勇此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在自己返回部队的之前一定要去找李琳。看起来郝志勇是一心要在自己回部队之前再看李琳一眼了。
  没过几天,郝志勇向医院领导报告了自己身体情况,提出想要返回部队的要求。医院的领导也批准了他返回部队的请求,但考虑到在返回的途中有可能会遭到一些零散敌人的偷袭,医院领导则安排郝志勇和其他几名属于三十九军的战士一同返回部队。外加上几名将要给前线补送急救品的卫生员,组成一支二十人的小分队一同上路,增加安全系数。
  十二月一日上午,二十人的小分队在医院院内集合,医院领导详细的给他们布置了返回途中的任务:“现在三十九军的位置是在平壤一带你们现在这支小分队共有二十人,除了三名卫生员剩下的都是三十九军的人,下面我安排郭强同志为这支小分队的队长,在途中的一切安排由郭强同志负责。我还要提醒大家尤其是在夜间,警惕性一定要加强。每到一处有人居住的地方,一定先要摸清那里的情况在通过,以免遭到伏击。这是去往平壤的地图,用红线标画出来的就是从我们所在位置通往平壤的路线,现在交给郭强同志。”
  郭强是三十九军一一五师的一名排职干部,也是在云山那场战斗中负的伤。当时郭强正在后撤地途中,突然被飞来地子弹击中腹部,自己却浑然不知,直到走了二百多米后才感觉自己的棉衣湿了。低头一看,自己衣服被穿了个洞,棉衣都已经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半,当时就瘫坐在了地上。要不是被送进医院手术及时,恐怕他的命现在也留在了云山。
  郭强接过地图,医院领导让他向大家讲两句。郭强向大家行了个军礼说道:“同志们好,我是三十九军三四五团一连排长郭强,我们一定会圆满完任务,请首长放心。也希望每一位同志都能够积极配合工作,顺利归队,讲话完毕,请首长指示!”
  “很好!我希望大家能像郭强同志说的一样,互相积极的配合,顺利安全的返回到各自单位,那么就不耽误时间了,出发!”院领导也向小分队战士回敬了一个军礼。
  这时郝志勇的心情却如坐针毡,本来自己的如意算盘早已打好,先去试着找李琳,然后在返回部队。这下到好和二十人的队伍一同上路还要听从队长的安排,这回自己的计划算是彻底泡了汤,只可惜自己到最后还是没能见上李琳一面。
  十二月的朝鲜天气出奇的冷,最低气温已经达到零下二十几度,虽然时不时吹来的阵风已经将志愿军战士的棉衣打透,但他们坚强的意志是任何外力所击穿不透的。
  二十人的小分队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向平壤进发,一路上郝志勇的表情一直很呆滞,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似乎一切意识还都停留在医院的那段美好时光里。
  小分队步行了将近四十公里后,队长郭强下令全体原地休息二十分钟。很多战士都是围坐在一起互相介绍自己,郝志勇则背靠一棵松树,目光仍然停留在医院的方向。同队的一名战士走上前,蹲在郝志勇的身边,看着他说:“兄弟,干吗自己坐在着?过来和大家一起聊聊天?”
  郝志勇楞了一会才把头转了过来说:“不过去了坐哪都一样。”
  “看你的表情不是很高兴?是不是不太想回部队了。确实,还是医院里的生活比较自在,天天在床上一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也没有生命危险。你是不是有点让美国佬给炸怕了呀?哈哈……”那名战士笑的很讥讽。
  郝志勇则口气很硬的说道:“你才让美国佬炸怕了呢?告诉你在战场上我可什么也不怕,我要不是为了拿战利品让炮给炸晕了,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美国佬成了我的刀下鬼呢?”
  那名战士急忙把话抢了过来解释道:“你别急呀!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咱志愿军战士有哪个是怂包蛋?别看咱武器装备差,不照样把他们打的满地跑吗?”
  郝志勇听完这话才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这话说的到是实话,比战斗作风他们差远了。对了,你叫什么?”,“我叫吕伟,一一六师三四七团的,你呢?”
  “郝志勇,一一五师警卫连的,你是怎么负伤的?”
  “云山那一仗,我们团发起总攻的时候,右肩和右胸让子弹打中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呢?”
  “我也是在云山,美国佬用汽油弹炸我们,最后团长决定后撤,我缴获的一把卡宾枪忘在战壕里了,我就又跳进去拿,让炮弹击中了。”
  “你小子命可是真大?让炮弹击中了还能活下来,就为了一把枪?”吕伟好奇的问道。
  “你要是也缴获了一把卡宾步枪,你肯定也要回去拿?”
  “我还没缴获过什么战利品呢?”吕伟有些失望。
  “以后有机会给你看看我那把卡宾枪。”
  “好!希望我们以后还能见面?”
  “当然可以了,咱们一定会一起打赢这场仗的!”郝志勇说完这句话时,突然想起李琳也曾答应过自己要一起打赢这场仗,可是……临近傍晚,空中飘起了雪花,视线也变的昏暗模糊,仅有的一丝阳光也被老天收了回去。温度一下子骤降了将近五、六度,这对于不熟悉地形的小分队来说极为不利。雪是越下越大,路也变的越来越难走,这时队长郭强有些忧郁不定。
  如果天黑后继续前进方向很有可能会出现误差,走进敌人的圈子里那可就麻烦大了。要是留在原地等天亮再出发,这么大的雪,气温下降的又这么快,要是不找一个挡风遮雪的地方过夜,恐怕等到天亮,谁也走不动了。
  这时郭强走到三名卫生员的身前小声的问道:“你们三个人谁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
  三名卫生员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矮个子卫生员说:“我自己执行过两次任务都是走这里。”
  郭强紧跟着又问道:“那这周围有没有咱们的部队?”
  “部队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在往前走十几公里有一家朝鲜医院,那里面有我们的人。” 卫生员回答道。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那家医院,你带路。”
  郭强走出队伍,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现在必须还要再行进十公里,然后才能休息,听我命令,跑步前进。”
  飘落的雪花已经把路面铺成了白色,只剩下志愿军的脚印还依稀可见。战士们经过整整一天的行军后,身体已经非常疲惫,由于这些战士都是从伤病中刚刚恢复过来,一天里步行这么远的距离对他们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是每一名战士都用他们最坚定的意志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这时前方的一个村庄给了他们带来了希望,在行进到不足一百米的距离时,郭强要求大家原地待命,他和卫生员先进到村子里侦察情况,然后再出来通知大家。
  郝志勇和其他战士趴在草丛中,身上的雪片已经将自己和周围的景物容为一体。在等待了几分钟后,卫生员从村子里跑出来,向大家示意可以进入,战士们从草丛中站起来打掉身上的积雪,跟在卫生员身后进了村子。
  郭强给大家介绍这是家朝鲜医院不过这里有我们的医生,大家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再出发。二十名战士被安排在一间不大的火房里,里面堆满了柴火和干草,身体的疲惫已经让他们顾不了这么多,有的战士一进屋就靠在柴火上睡着了。
  凌晨深夜,郝志勇却被一泡尿憋醒,他昏昏沉沉的走出屋子,在墙根将这泡不合时宜的尿排泄出去。回到屋内,郝志勇听着自己的肚子不断的“叫着唱着”真是没有一点睡意。可是身上仅有的一点食物在白天早已经被自己解决了。郝志勇在屋里转了好一会儿,决定去病房区找个中国人让他为自己弄点东西吃。
  郝志勇刚走了几步看见前面一名朝鲜战士,他走向前,敬了个礼然后用手指着自己胸口上志愿军的标志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郝志勇心想还是找个中国人说话比较方便。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才发现一间屋子里面还亮着灯,他走近一看一名女同志正背着身坐在桌子前写东西。
  郝志勇走上前敲了敲门说:“同志你好!”
  女同志一转头郝志勇楞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自己招思慕想的李琳。李琳也吃惊的看着郝志勇。郝志勇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琳。
  李琳缓过神后惊喜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离开医院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自打我能下地走路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最后才知道你不在医院里了。”郝志勇答非所问的回答道。
  李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你找我?你为什么要找我?”
  郝志勇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我——我只是伤好的差不多了,想在回部队之前和你告个别,你照顾我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应该感谢你一下?”
  “我走的时候确实想告诉你,可是任务太紧,接到命令后直接就被送到了这里来。我这些日子还在担心你们的伤势恢复情况呢?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琳继续追问道。
  “我们几个人的身体已经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向院领导提出返回部队的请求,领导安排我们这些人一起上路,互相能有个照应,这不晚上路过这个村子,想进来休息一晚,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你,真是太巧了?”郝志勇感叹道。
  “那现在你们部队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在平壤一带。”
  李琳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
  郝志勇这时才又感觉到自己的饥饿,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想过来问问有没有吃的东西。”
  “你还没吃东西是吗?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点来。”李琳说完便站起身一溜小跑的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手拿几个馒头和一盘咸菜疙瘩。郝志勇吃的这个叫香,虽然味道是咸的,但是感觉可是甜的。
  郝志勇一边吃着东西李琳一边向他询问她走之后医院里的变化,两个人很投机的聊了很长时间,但是郝志勇确一直憋着一句话想对李琳说。当郝志勇再次见到李琳时,对她的好感已经变得更加强烈。不单单觉得和她在一起是一种快乐,更重要的是,郝志勇并不想今天成为他们俩个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李琳似乎从言语中能够感觉出郝志勇对自己的好感,但李琳有意左躲又闪的回避着这些话题,总是将话题转来转去。郝志勇也被这永远说不完的家常里短搞的有点心急,他按耐不住性子喊了一声:“李护士,你先听我说一句!”
  这一嗓子让李琳楞住了,她两眼呆呆的望着郝志勇。郝志勇调整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对不起李护士,我只是想说一句话,无论怎么样,今天我一定要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从我负伤进了医院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你,你对我这么体贴照顾真的让我特别感动。我从小到大除了我娘对我这么关心以外,就没有第二个女人对我这么好过。
  你每次给我换药和我聊天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我真的希望换药的时间能够在长一些,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感觉到特别的亲切。自从你离开医院以后,我心理就没着没落的,每天我都盯着那扇门,就希望你能从那出现。自打我能下地走路之后,每天都在院子里转上一阵子,就是希望能再见到你。就是到最后我知道你已经不在医院的时候,我也下决心要先去找你,然后在回部队。
  当你突然从我身边消失的时候,我才真的感觉你在我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李琳同志你知道吗?”
  李琳突然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不耐烦的将话打断,说道:“郝志勇同志! 你不要说了,我很感谢你能够这么肯定我的工作,我不只单单对你一个人这样,我对每一名伤员都是把他们当做自己亲人一样照顾。我也很感动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可是我们不能不考虑现在的情况呀?我们现在是在战场上,我还记得你曾经也和我说过要我们一起打赢这场仗?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呀?现在怎么可以来谈论个人问题?虽然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了解你是一个非常勇敢而且有着一颗爱国心的人,你更加希望能够为祖国多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我们都还年轻,先不要想这些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战斗中吧?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如果有缘的话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不过我不希望我们的下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在医院里。郝志勇同志,我真诚的祝愿你能够平平安安的打赢这场仗,到那个时候我们共同庆祝这场战斗的胜利?”
  虽然郝志勇听完这番话感觉就像自己刚刚缴获来地卡宾枪,又让人生生抢走一样失落,但同时他也被李琳的这一番赋有真诚的话语所激励,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思想中存在的问题。一名背负了祖国重大责任的中国志愿军战士,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考虑自身个人问题?这时郝志勇脑海里浮现出进入朝鲜之前,所有战士面向国旗宣誓的情景。
  “李琳同志,非常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真的没有想到虽然咱俩的年龄相差不多,但是在思想觉悟上我和你比起来差的太远了,你今天对我所说的一切,让我又找回了站在鸭绿江边宣誓的情景。李琳同志!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面,今天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郝志勇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回到了火房里,他靠在柴火堆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弹壳,用小刀精心的在上面刻了十个字“中国人民志愿军,郝志勇”。
  天刚蒙蒙亮,郭排长便把大家叫醒,嘱咐每名战士吃点东西并且要带足两天的干粮。郝志勇可能是昨天晚上吃的太多?也可能是伤的太深,早上滴米未进,只是往袋子里装了几个馒头就又回到了火房。
  郭排长见他进了屋便问道:“都准备了好吗?我们这就出发!”
  “都准备好了,哦对了!我还要向这里的战友告个别。”说完就又跑出了火房。
  郝志勇跑到李琳屋外犹豫了半天没敢敲门,不知道敲开门以后还要和李琳说些什么。正在他犹豫时,屋门正好打开,李琳从屋里走出来见郝志勇站在门外走来走去便问道:“你是要找我吗?”
  “是呀,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我想和你告个别,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想你和我说的话,我在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真的很感谢你。这一走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做个留念。”郝志勇从口袋里将昨晚自己刻上字的弹壳掏了出来。
  “这颗弹壳是那把美国卡宾枪上的子弹,我就是为了拿那支枪,才让炮弹给炸伤的,也是因为那支枪才让我能够遇见你,我想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郝志勇将弹壳递到李琳的手上。
  李琳拿着弹壳看完上面刻的字后,紧紧的握在手里对郝志勇说:“我一定会把它永远保存好的。”
  “那好!我们也该出发了,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保重!”郝志勇一脸严肃的向李琳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走了。
  “你也要保重!”李琳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颗弹壳,心里的确已经被他打动,馨香祷祝的希望还能再次见到他。
  经过两天的艰苦行军二十人的小分队终于抵达平壤。在进入平壤城内,到处都可以见到战争给这个城市留下的创伤。街道两旁的房屋已经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无家可归的人们只有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四处游走。就连共电设备也被敌军逃跑时炸毁,平壤城内一片狼迹。
  虽然整个平壤城被战后的惨景所笼罩,但也会有很多事情会让朝鲜人民感动不已。在平壤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将自己缴获来的食品送给朝鲜人民军和朝鲜人民。一一六师也派出了一支纠察部队在市区内进行安全保障工作,他们也得到了志愿军政治部的大力表扬。
  郭强跑出队伍站在队伍的前面说道:“同志们,我们现在已经到达平壤城,很感谢大家在这一路上的互相配合,我们从伤病中爬了起来再次回到战场,希望大家不要丢掉我们志愿军的斗志,在以后的战场上打出我们的气势来。我们现在就原地解散,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单位,希望我们这二十几个人还有机会再见面?”每一名战士都在相互握手依依不舍的将最真挚的祝福送给对方,谁也不清楚以后的日子里还会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郝志勇看到很多朝鲜人排着长队正在接受志愿军拍发食品,他走上前去向一名战士询问道:“同志,我想问一下现在一一五师的具体位置在哪?”
  那名战士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一一五师?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一一五师警卫连的,我叫郝志勇,是在云山受了伤,今天刚刚赶上大部队。”
  “你往前走有一个院子,那里有一一五师的同志正在收拾房子”
  郝志勇顺着那名战士所指的方向,看见一堵已经被大火熏黑的围墙。走进一看,很多战士正在打扫院子,将院里散落的碎砖头和烧焦的木头从屋院清除出去。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郝志勇面前,连长,他欣喜的跑到连长身前喊道:“报告连长,警卫连战士郝志勇伤病痊愈请求归队!”
  连长一楞仔细一看才纳过闷来:“你小子?好样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痊愈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身体现在良好,谢谢连长关心。”
  “现在部队处于休整期间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恢复好,后面还有很多硬仗等着我们?你们排在后面的院子里。”
  “是连长!请您放心。”郝志勇一溜小跑钻就了后院。
  走进后院郝志勇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给房子加固的王常喜,他悄悄的走到王常喜身后大声的喊道:“报告班长,郝志勇现在归队!”这一嗓子给王常喜下了一哆嗦,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来。
  王常喜回头一看是郝志勇,表情突然从愤怒变成了惊喜,他根本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竟是那个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郝志勇。因为当时他将郝志勇送到医院时,很多医生都对他的手术和术后的康复情况没有很大把握,但是这小子竟然虎口余生,而且还红光满面的站在自己面前,真是一大奇迹。
  “他娘的!你小子呀?看这样子你身体是没问题了,声音很洪亮吗?哈哈—— 看到你回来我真太高兴了!”王常喜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班长,是医院的护士告诉我是你一路给我背过去的,没有你我今天不可能再站在这,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永远不会忘的。”
  “要说欠人情你小子可不只欠一个?要不是撤退的时候刘建帮忙,咱两个人就都留在那了。”
  “刘健现在在哪?”郝志勇问道。
  “刘健出来看看谁回来了?”王常喜朝屋里喊了一声。
  刘建灰头土脸的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打掉身上的土,抬头一看是郝志勇表情和王常喜出奇的相似。因为当王常喜回到前线时,刘建向他询问郝志勇的情况。王常喜就觉得很不乐观恐怕是凶多吉少,刘健听完这话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但今天看见郝志勇站在自己面前也是感到非常的高兴。
  刘健走到郝志勇身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说:“兄弟,太高兴能看到你了。”
  很多战士也都围过来向郝志勇打招呼问好,一时间郝志勇心里觉得热乎乎的,能够得到别人的关心和问候真是件幸福的事情。郝志勇怎么也不会想到周围的战友前些日子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了死鬼。
  晚饭过后,王常喜和其他战士详详细细的给郝志勇讲了他不在期间,部队的作战情况。郝志勇也是听的有滋有味。屋里是你言我一语气氛相当热烈,每名战士都觉得云山那场战斗打的的相当艰苦,经管武器装备相差悬殊,但是志愿军还是把这场战斗给拿下来了,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着说着有的战士已经哽咽的没办法再讲下去,屋内气氛也渐渐变的沉重起来。
  “今天我们打到这里是有成千上万的志愿军战士给我们铺的路,我们连包括我们排都失去了很多好战士,郝志勇手术结束后,医生和我说了他的情况,我真的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今天他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就说明什么事情都不能悲观,什么事情只要没到最后关头我们就要努力,不能放弃!”
  王常喜的这一番话激励着在坐的每一名战士,这一晚几名战士聊了很多,也聊了很久,似乎有无数话题排在那里等着他们来讨论。一场恶仗之后,还能和亲密无间的战友坐在一起谈天论地,的确是件幸福的事情。
  就在中国志愿军处于休整期时,美国方面也做出了一系列的调整,但有些调整是迫于无奈。
  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尔顿·沃克中将在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中死于非命,这也给美国方面一个不小的打击。麦克阿瑟将军曾经向沃克中将许诺,朝鲜战争将在圣诞节之前结束,我们可以顺利的回国过节。果然沃克中将的遗体是在圣诞节当天被空运回美国。处于对朝鲜战场局势控制的考虑,按照麦克阿瑟将军早已拟定好的名单顺序,接替沃克中将出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一职的是一九一七年毕业于美国陆军军官学校(西点军校),参加过多场战役任高级指挥官的马修·邦克·李奇微将军。
  李奇微对自己被派往朝鲜战场一事感到非常突然,急忙收拾行李前往东京向麦克阿瑟将军报道。在李奇微抵达东京后的数次会议中,他能感觉到麦克阿瑟将军对自己的信任和足够的支持。在一次会议中他们讨论了如何让南朝鲜部队更加信任自己,无论是进还是退都要让南朝鲜部队对美军有信心相信美军是在帮助他们。
  李奇微在最后也向麦克阿瑟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发觉战局对我有利,你是否反对我发起进攻?”
  麦克阿瑟的回答是:“第八集团军是属于你的,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干吧。”李奇微深受此话鼓舞,麦克阿瑟能够如此的信任自己,这也使得李奇微在以后的战斗中放开了手脚。
  李奇微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前几次战役屡屡受挫的情况下,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让这些丢掉斗志的小伙子们重新振作起来。
  李奇微多次下到部队里和个军军长和个师师长进行交流,解决他们目前存在的问题。李奇微也单独找到很多士兵进行交谈,听取他们的意见,他们提出更多的是对上级领导的不信任和抱怨。有很多抱怨对于志愿军战士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例如,他们提出食品供应不足,不能及时送到甚至有时是凉的,没有足够的信笺给家里写信。
  经管这些抱怨在志愿军战士的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谈,可李奇微知道如不正本清源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士兵们是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的。他很快就安排直升机送来了信笺;命令将厨房挪到部队附近,以便大量供应热餐。他在逐渐的让士兵重新拾起那份对上级的信任,抛开那些不满的情绪。
  李奇微的工作是有效的,他不但改变了当时美军作战时的心里阴影,更加提升了美军在朝鲜战场上的必胜信心,事实证明从李奇微接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一职后,给志愿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几场战斗的连续胜利让志愿军有了一丝松懈。从对砥平里的侦察到最后的作战指挥,一切都是在混乱中进行。从侦察报告来看砥平里只有一两个营的敌军,而且多半都已经开始逃跑,战斗力极弱拿下他们不成问题。从这时起轻敌的思想就贯穿在每一名战士的脑海里。
  在几天前的横城反击战中,志愿军在两天一夜的战斗中歼敌共三千多人,士气大振。四十军军长温玉成成胜追击,试图一口气将砥平里拿下,随后在砥平里投入了三个军的四个主力师人数将近五万人,战场统一指挥由四十军一一九师师长徐国夫担任。砥平里,朝鲜无数小村庄中的其中一个,这里势必会打响一场惨烈的血战。
  砥平里,处于周围无数小山头的包围之中,地形复杂而且街道窄小,只有中心位置的一处圆形盆地视野开阔。一一五师的两个团担任了主攻任务,一一五师警卫连也抽调出两个排加入到三四五团。
  “听说了吗?砥平里只有两个营左右的兵力,这不明摆着把便宜都给了三四三团吗?咱到好,刚调来就成了预备队?也不知道师长是怎么想的,三四五团的战斗力不比他们差呀?横城那一仗三四五团打的可不错?”刘健一直在为三四五团打抱不平,不停的发着牢骚。
  “你小子就是事多,首长有首长的安排,又不是不让你打了,多休息休息后面有的是硬仗等着你。”虽然王常喜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里也是不舒服。
  “郝志勇!你小子这次到是挺安分,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你不是总盼着打头阵吗?”刘健问道。
  “我有想法有什么用?现在对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消灭敌人,给他们做预备队也不丢人,就这么点敌人,就算他们两个团给拿下来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软柿子谁还不会捏呀?”虽然表情轻松,但郝志勇的言语里依然带着不服气。
  “你小子才不是这么想的呢?你无所谓?你就给我装吧?到时等人家立了功你就不这么说了?”刘健心里就是平衡不了,本觉得调到三四五团是为了打头阵,谁成想自己到成了预备队。
  这时三排排长孔磊弓着背跑了过来,蹲在王常喜的身前说:“这次战斗我们团做为预备队,你通知你们班的人,随时待命不能有放松思想,告诉你们班的人现在咱三排和二排就是三四五团的人了,注意团结,有什么想法打完这次在说。”
  “是!排长”王常喜回答。
  “三班注意,随时待命,不准再发牢骚了。”王常喜瞪着刘健喊道。
  “是!”班里几名战士一口同声。
  二月十三日黄昏,一一五师的三四三团和三四四团,以及协同作战的几个团同时向砥平里发起进攻。
  三四五团听着前方此起彼伏的炮火声,心里像爬进了蚂蚁一样痒痒。团长心想,这回只有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肉了,看这态势恐怕连碗汤都喝不上?等到天一亮自己还要带着弟兄去给他们“刷盘子”。谁也不曾想到这盘肉吃起来还真是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被肉里的骨头搁掉了牙。
  三四三团的推进速度相当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攻下一座山头。眼看砥平里近在咫尺,便马上向师指挥部报告。我们现在已经打到了砥平里,请首长指示。师指挥部的回答很明确也很坚决,攻击砥平里,并且占领!
  三四三团团长再次打开地图进行核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打错了?这根本不是砥平里,这只是砥平里周围一座叫马山的山头,难道我们打错了?于是拉了一名俘虏进来,经过对俘虏的审讯,团长一下子傻了,进攻之前的情报全部错了,现在砥平里的美军根本不是一两个营的兵力,步兵总计超过六千人。这可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呀?三四三团团长立即又向师指挥部汇报了砥平里敌军兵力的真实情况。
  就在此时,三七六团也攻到了砥平里外围。团长张志超拿着地图与前方的一座村庄进行核对,无论是从方位,还是村庄的结构都与地图相仿。张志超丝毫没有忧郁,下令全团向砥平里发起强攻。顿时间这座村庄是火光四起,炮弹横飞。三七六团的战士把五、六颗手雷栓成一捆,向敌军投掷,喊声杀声响彻云霄。这里的美军形同虚设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只有趁着夜色溃败而逃。正如张志超想象中的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砥平里,兴奋之情难于言表。
  张志超即刻向师指挥部汇报:“报告,我们已经顺利的占领砥平里!”
  指挥部师长黄经耀立刻询问张志超:“守在那里的敌军有多少?”
  “大约有三百多人。”张志超回答道。
  “三百多人?你小子再给我拿着地图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砥平里?砥平里的敌人兵力在六千人以上,所有兵力都囤积在一处周长约三公里的盆地里。”
  张志超拿起地图反复的对比地形,这才看出来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叫田谷的村子。他娘的,这下完了,位置搞错了。这时张志超有点慌神了。 黄经耀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同时会有两个团打错了地方,更没让他想到的是战前情报的误差会如此之大:“你个张志超,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给我立即向砥平里攻击”。
  经管两个团同时攻错了山头,好在三四三团二营攻下的马山地势优越,从这里向砥平里发起进攻会更容易一些。可是只凭借三四三团这一个团孤军奋战,恐怕很难守的住马山。这一夜尤其是三四三团的二营艰难压制了敌人的多次反扑,伤亡不是很严重,可是他们弹药有限,如果长时间没有部队给予支援,马山丢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而最可怕的是天渐渐的亮了,在夜色里志愿军可以游刃有余的贯彻执行战术来打击敌人,但当晨光初露的时候,这个战场则又成为了美军飞机的天下,数吨的炸药和汽油弹再一次无休止的投向志愿军,直到攻击目标从美军视线里消失。
  十四日清晨,美军飞机对在马山和进攻砥平里未果而暴露目标的志愿军进行了疯狂的轰炸,时间持续了近五个小时。加之砥平里的敌军也分多路向马山发起进攻,死死的把二营困在山上动摊不得。在山下待命的预备部队这时也是无能为力。在白昼里,志愿军一点轻微的活动都会被美军侦察机发现,何况是上千人的行动?
  在马山进行防守的三四三团二营营长王少伯向团长汇报:“团长!现在敌人的火力很猛,我们营现在伤亡很大,根本没有还击的能力,在这么打下去我们营就没了,下令撤退吧?”
  “你给我听好了,死也要给我守住马山,你要是撤退我就把你毙了!”团长此时只有下令死守马山,如果这个地形极佳的阵地丢了,后面的战斗将很难进行。
  此时,三四五团的全体战士也密切关注着前方局势的变化,随时听从调遣。很多战士已经无法忍受美军飞机在前线无休止的轰炸,只有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希望轰炸能快点停止。
  “这他娘的也太窝囊了,就让他们这么炸?咱要采取点行动呀?到不了晚上前面的兄弟就全死光了?”刘健焦急万分。
  郝志勇很无奈的看了看刘健,又将头低了下去。
  天终于黑了下来,飞机的轰鸣声也渐渐从战士们耳中消失。三四三团经过一天的奋战还是顽强的将马山保住了,但保住马山的代价是巨大的,几个主攻团的伤亡加起来超过千人,这也是志愿军事先所没有料到的。
  进入夜色之后,志愿军的新一轮攻击即将开始。师指挥部又重新给每个团布置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决定从四个方向同时向敌军发起攻击,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攻下砥平里,三四五团的任务是从南面进攻敌人。
  接到命令后,三四五团迅速向砥平里南面的敌人发起突击。由于当时志愿军的通讯器材落后,加之战场地形复杂多变,通讯经常中断,无法及时与指挥部或其他部队取得联系,给当时的作战遭成了很大的麻烦。
  三四五团到达砥平里南面以后,一直在与指挥部进行联系,但始终联系不上,三四五团无法获得确切的攻击命令。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指挥部仍然没有消息,团长等的已经不耐烦了,一直站在通讯员身边不停的催促。
  这时远处的一连串爆炸声让团长下了决心:“妈的!不等了通知各连向砥平里进攻。”
  在砥平里南面进行防守的是美军第二师二十三团的二营,他们突然发现前方出现志愿军的身影,顷刻间炮火声再次覆盖了整个砥平里。
  美军的火力相当猛烈,一时压住了志愿军的推进速度,双方陷入僵持状态。志愿军被敌人的机关枪、迫击炮压制在一百五十米以外,这对于武器装备较差的志愿军来说不是件好事情。
  敌人的炮火形成一堵很难逾越的火墙挡在他们面前,趴在地上头稍微仰起一点,就有可能会被飞驰而来的子弹击中。唯一的办法只有冲到敌人阵地前干掉他们。这一次志愿军不得不采用人海战术,将自己的阵地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在炮弹交加的火光中,无数名志愿军战士如同飞蛾投火般倒在了冲锋的途中,身后的战士踏着牺牲战友的身体,继续向前突击。
  六千多人想要守住周长三公里的盆地必须有合理的人员安排,而且他们的防守机动性也要非常之强。盆地的四个方向放有少量兵力,作为侦察,主兵力集中在盆地中心地带,哪个方向受到袭击,一部分兵力立刻进行支援,保证四个方向的兵力能够互补。
  郝志勇所在的三排也同样被压制在敌人前方一百米左右,双方的子弹在夜色中相互交错,如同两条火蛇纠缠在空中。
  “二班、三班,集中火力干掉正前方那挺机枪!”三排长拼命的喊道。
  两个班的火力同时集中到那挺向志愿军疯狂射击的机枪身上。二班一名叫田广玉的战士想要靠近那挺机枪,用手榴弹炸毁它,便匍匐前进。艰难的向前爬行了十几米,用牙咬掉导火琐,侧卧着身体,右手用力将手雷投掷出去。毕竟卧姿在投掷时发力比较困难,手雷没有炸中目标。田广玉一鼓作气又掏出一颗手榴弹,站起身子助跑了两步将手雷扔了出去。
  手雷在那挺机枪身后爆炸了,几名美军连同机枪都被从环行工事里炸飞出来。田广玉还没来得及趴下,一串红光瞬间穿过他宽厚的身体,子弹的惯性使田广玉顺势后退了几步,他回过头,那双无力的眼神一直望着班长,像是要传达什么,但还是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广玉!”二班班长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战友的名字,在炮火中,哭喊声显得那么得无助。
  在那挺机枪被炸毁之后,敌人这侧的火力明显减弱,三排借机将火力全部集中到这侧敌人身上,试图将这个豁口撕的在大一点。此时针对这侧敌人的火力足有一个连,在强有力的火力掩护下,志愿军再次向敌人发起冲锋。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战士半蹲着身体走着蛇行路线向敌人阵地靠近,有的战士甚至在前进途中被战友的尸体拌倒。
  这次三班也在冲锋之列。郝志勇把身子压得很低,甚至自己迈步地频率稍快就需要用手来撑地保持身体平衡。此时他的视线已经被身前战友的身背挡住,只有凭借距离感跟随前面的战友向前跑。
  郝志勇的目光下意识的被无数颗打上天的照明弹所吸引。照明弹瞬间在空中爆炸,整个砥平里似乎又变成了白昼。现在的局势对双方各有利壁,虽然志愿军看清了敌人的位置,但自己的位置也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眼里。美军二十三团一营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志愿军吓呆了,志愿军也同样被眼前这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双方对瞬间被照明弹暴露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此刻双方距离仅有十几米。不知道是哪为战士向美军阵地扔了一颗手雷,爆炸使得双方进入了混战,很多战士没来得及上刺刀就跳进了敌人的工事里进行肉搏,这也是郝志勇进入朝鲜之后的第一次肉搏战。
  一名美国士兵正在拿着枪向跳进壕沟里的志愿军疯狂射击,郝志勇看状已经来不及拉枪栓开枪,抡起步枪就砸向那名美国士兵的头,紧接着拉起枪栓朝倒地的美国士兵开了一枪,动作相当连贯。
  王常喜则和一名美国黑人扭打在一起。美国士兵身型魁梧,整整高出他一个头,力气也是大的出奇。美国兵将王常喜压在身下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用拳猛击他的面部,由于壕沟非常窄小,他在美国兵的身下几乎无法翻身。王常喜“痛中生智”右膝使足力气猛踢向美国兵的裆部,趁美国兵用手捂裆时顺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掏出刺刀一个前扑就扎进美国兵的前胸。当王常喜从地上爬起来时,双眼已经被打的红肿变形,鼻子也在不停的滴血。他拼命用手搓揉自己的眼睛,但发现眼前的景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在王常喜前方不足五米处摆放了四门15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王常喜步履蹒跚的走到榴弹炮跟前掏出一颗手榴弹就放进了炮筒里。“轰”的一声,整个炮筒被炸得粉碎,从空中只落下一个底座,就这样王常喜用同一种方式一连炸掉了三门榴弹炮。当王常喜掏出手榴弹摇摇晃晃地朝第四门榴弹炮走去时,突然被一股气浪扑倒在地。一颗来历不明的炮弹在此地爆炸,导致向此地冲锋的志愿军死伤一片。紧接着又是四、五发炮弹在周围接连爆炸。这时准备向盆地中心深透的志愿军,只好躲到了敌人的工事里等待时机。
  郝志勇蹲在壕沟里,抬头一看,妈呀!坦克?怎么还会有坦克?谁也没说敌人这里还有坦克?在照明弹强光的照射下,那个“大家伙”在远出依然清晰可见。志愿军手里的这些轻武器对坦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手里的那几颗手榴弹还算有些威力。前提条件是必须靠近坦克才能发挥它们的威力。同时郝志勇还发现坦克并不是孤军奋战,在坦克后面能够看到人走动的身影,这让志愿军试图近距离接近坦克作战的难度更为困难。这三辆正在疯狂开火的坦克已经阻断了志愿军冲锋的路线,敌人的意图十分明确就是想用坦克重新堵住这个缺口。
  这时美军阵地前的志愿军所剩无几,最高职务的也只剩一名连长了。他是一连长王磊。王磊粗略统计了一下人数,留在美军阵地前的有六十几名志愿军战士,有十七名战士负伤,其中有十三名已经没有行走能力。
  王磊将三名班长叫到了身边下达指令,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情。一,把这十七名伤员送回去。二,把前面的坦克炸掉。你们三个人在自己的班里每人挑出来三名最年轻的战士,让他们和那四名能走的伤员把十三名重伤员拖回去,把他们身上的手榴弹留下,挑到谁必须服从命令。”
  满面青肿的王常喜从战壕的一头一挪一蹭的移到了郝志勇身边。
  “连长把任务分配了一下,你和几名战士负责把伤员送回去。”
  郝志勇一楞,急忙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送回去?”
  “这是命令!没有为什么?”
  “你不说出理由来,我死也不走。”郝志勇将头背向了王常喜。
  “现在咱们班能看见的只有你、刘健和我,你是最小的,所以你送伤员回去。这是连长的安排,你必须服从命令!”王常喜伸长了脖子朝郝志勇嚷道。
  “你现在也是伤员为什么你不回去,要回一起回,让我自己撤?我死也不走!”郝志勇态度强硬的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先撤。
  “你小子这时要是不服从命令,害的是我们这五十几名战士你知道吗?你现在必须服从命令!协助伤员撤离,郝志勇执行命令!”王常喜愤怒的神情似乎要将脸上的肿包挤炸。
  “今天你就是枪毙了我,我也不会离开这半步,我誓死不做逃兵!”郝志勇的固执几乎要把王常喜逼疯了。
  王常喜探过身子一把抓住了郝志勇的衣领将他挤在壕沟的土壁上,压低声音,说道:“你小子给我听着,你要是想死在这我不拦你?但我不能看着这些连枪都拿不起来的伤员让美国佬的大炮活活炸死?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是一名军人的话?现在就给我服从命令!协助伤员撤退!”
  王常喜松开了手,郝志勇抹着脸上的泪水不情愿的喊道:“是!班长。”
  “好!把你身上的手榴弹和子弹留下,去伤员那集合。”王常喜靠在郝志勇对面的土壁上,一脸的疲倦。
  郝志勇把身上仅存的十几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留给了班长,依依不舍的从班长身边饶过。
  王磊背城借一的给三名班长布置着最后的战术:“这里还有一门榴弹炮,我们就用它来吸引坦克的火力,我和二班长饶到右侧一百米处向坦克开火,你们俩只要看到坦克的炮筒转向我们这一边,你们就命令伤员开始撤退。坦克一但向我们开炮,你们就带领战士冲过去。我们现在能跑能打的还有四十几人,每人平均有四颗手榴弹,对方的坦克现在看是三辆,敌人应该在二百人左右。
  我们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一辆坦克,当接近坦克的时候,每个人只投一颗手榴弹,十几颗手榴弹应该可以把一辆坦克的履带炸断,剩下的手榴弹用来掩护我们自己撤退,这些工作由三班长和五班长去安排。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三位班长一口同声。
  王磊扛起榴弹炮,二班长拿起炮弹二个人便跑向预先计划好的发射点。
  王磊发射点选择在了几棵大树前,这样可以让敌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开火的方位。王磊将右胳膊抬起,伸出大拇指与自己的双目平行,单眼紧闭目测了一下自己和敌人坦克之间的距离,约有四百米。
  “开火”王磊一声令下, 二班长将炮弹放进了炮筒里,“嘭”一道白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坦克的正前方三米左右,没打中。
  坦克依然把火力集中在缺口方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炮弹的攻击。二人紧接着又向敌人开了一炮,这次正好击中了躲在坦克后的步兵。此时坦克才停止了对缺口方向的进攻,但似乎还是没有确定对方开炮的方向。
  还未等坦克反映过来,紧接着又是一炮击中了中间那辆坦克的顶部,这时旁边两辆坦克才将炮筒指向开火目标。此时,在敌人工事内的回撤队伍开始向回转移。那几名被选中的战士身后都背有一名重伤员,郝志勇边跑边回头张望,牵挂着阵地里的战友,尤其是他班里的那两位老大哥。
  坦克开始向开火目标方向进攻,一颗炮弹带着一股热浪从二人头顶飞过,在身后的树林里爆炸。
  “连长还有最后一发炮弹?”二班长说道。
  “等三班长他们跑到一半时我们在打最后一炮。”王磊目不转睛的望着冲锋战士的行进位置。
  此时,王常喜那双模糊的双眼只能看见坦克开炮时喷出的火光,还有那些时不时在空中爆炸后射出强光的照明弹。冲锋队伍跑到一半时,敌人依然将火力放在了王磊二人身上,并没有发觉一群如狼似虎的志愿军战士正向他们扑来。
  王磊二人将最后一颗炮弹也打了出去,同样击中了那辆顶部已经开始冒烟的坦克。二人在开完这一炮的同时也向坦克方向飞奔而去,炮弹和子弹夹带着的气流从他们身边飞过,耳边可以清晰的听到“嗖 嗖”的声音。
  冲锋战士跑到距离坦克还有三十米时,一声“投掷”四十几颗手雷分别扔到了三辆坦克周围,爆炸后产生了一朵小蘑菇云从砥平里升起。
  坦克室里的驾驶员试图推开炮塔舱门逃生,正当他想要跳下坦克时,恰巧被一颗飞驰而来的子弹击中,倒在了炮塔上。成功的将坦克炸掉之后,冲锋战士便开始陆续向后撤退。几十支苏制步骑枪的火力很难使他们脱身,王磊决定将现有的手雷全部投掷到敌人身前,然后一鼓作气向后撤退跑回树林里。没做忧郁,王磊一声令下一百多颗手雷飞向敌人,他们转身便撒腿向回跑,身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提醒着他们,敌人的子弹将很快又向他们飞来。
  王常喜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拌了一个跟头,他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踩着尸体继续向回跑。跑在后面的几名战士自然成了前面战士的保护伞,无疑例外的被潦倒在地。王常喜再一次摔倒在地,当他爬起身子再想跑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使不上力气。走了不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左腿剧烈的疼痛。一颗子弹正好穿透了他的左腿。他一手按住自己腿后的伤口一手撑着地向前爬行。
  刘健猛然回头才发现王常喜已经负伤,他停住脚步,弯下身子喊着班长的名字,双手将王常喜拽了起来,架着他继续向回跑。
  “放下我!放下我!你自己走!”王常喜拼命的喊道。
  “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谁也不能留在这,咱们班的人还都等着你呢?”刘健喘着粗气说。
  “刘健!放下我吧,我走不动了。我是个累赘,我不想我们俩都死在这,你自己走。”王常喜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我扛也要把你扛回去。”刘健一弯腰将王常喜扛到了肩上,吃力的迈着步子。
  “咱俩要一块回去,我不会把你留在这,我们还要一块打美国鬼子,我们还要缴获他们的枪……”
  刘健话还没说完就被两颗子弹击中了右腿,身体失去中心一下子跪在地,肩上的王常喜也被甩了出去。
  “啊——!狗日的!我操你们全家!”刘健捂着自己的腿,残叫着。
  “班长坚持住,我们能回去!”刘健坐在地上拽着王常喜的衣领拼命的往回拉,但王常喜却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被动的任刘健拉动。刘健爬到王常喜身前才发现班长的头部已经中弹,鲜血遮住了他的面容。
  “班长!班长!”他抱着王常喜的头,撕心裂肺的咆哮。刘健坐在地上将自己身后背着的枪拿下来开始向敌人漫无目的的射击。
  “来吧!狗娘养的!让爷爷宰了你们!”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他又检起王常喜掉落在身旁的步枪继续向敌人射击。
  刘健的右肩连中两枪,步枪掉到了地上,他试图拾起步枪用左手继续射击,但他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竭尽全力将步枪楼在怀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那一张张无比丑恶的嘴脸,他并没有绝望,他相信这一张张无比丑恶的嘴脸必定会被志愿军战士撕碎。刘健以傲雪欺霜之势面对迎面射来的子弹,用自己的行动扞卫着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尊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刘健如同一只被群狼围困奄奄一息的雄师,用自己那响遏行云的歌声向他们发出最后的一声怒吼。刘健倒下了,他倒在了班长身边,他倒在了无数英雄儿女身边,他也永远留在了这块自己最想离开的地方。
  四十几名战士只轮不返无疑生还,全部牺牲在回撤途中。无数名志愿军战士用血肉之躯换来的阵地,被敌人的坦克大炮又重新夺了回去。天又亮了,美军的飞机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再一次响彻砥平里,志愿军也停止了向砥平里大规模的进攻,只是零星的做了一点还击,更多时间还是躲在一处美军飞机炸不到的地方,无奈的听着美军的轰炸。
  郝志勇靠在了一块石头上,当闭上双眼时,昨晚那一幕幕的场景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成千上万的战士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脚踏着自己战友尸体冲锋的情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想起班长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郝志勇有如万箭攒心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哭地泣不成声,身体也随着哭声不停地抖动。
  在每一次战斗打响前,总会有一个人不厌其烦的嘱咐自己,无时无刻不把自己当成亲兄弟一样照顾。另一个人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就算一架敌军飞机从自己头顶飞过时,他也要反复问候人家的娘。这些声音以后都不会出现在郝志勇的耳边,他真的接受不了自己最惟铁心的两位战友就这么的离开了,他真的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当自己睁开双眼时,班长和刘健依然坐在自己的身边谈笑风声。
  十五日下午,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地面上的尸体,轰炸后被烧成碳黑色的大树,战后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已经被大雪掩盖。几个团的团长分别向师指挥部汇报了当前的局势和战士们的伤亡情况。其中几位团长包括师长都提出了对这场战斗的看法,他们提议停止对砥平里的进攻,昨晚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这种无谓的冲锋是徒劳的。
  同时温玉成从接到“十六日前必须拿下砥平里”的命令以后,就对这一仗顾虑重重,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志愿军的损失竟是如此之大。温玉成即刻给邓华去了电话,表示在砥平里这场战斗中,我们的错误出在对地形不了解,部队作战指挥混乱 ,加之对敌人火力估计不足。不能带着这一系列问题继续这么糊涂的打下去了,立即撤除砥平里。邓华接到电话后,立即向彭德怀汇报了温玉成的建议 。现在部队伤亡过大,再想重新部署作战计划维持已晚,敌军源源不断的增援也将给攻击砥平里雪上加霜,彭德怀经过再三考虑,表示同意后撤。
  当战士们得知这一消息后,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互相望着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里很多战士自发点燃火把,在砥平里附近寻找自己战友的遗体,但大部分遗体已经被大雪覆盖很难辨认清楚。郝志勇很希望能够找到班长和刘健的遗体,把他们埋在一处幽静没人打扰的地方。由于遗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郝志勇每走到一具遗体前都要将脸上的雪抹掉来进行辨认。有的遗体就算你抹去脸上的积雪也依然无法判断出他是否是你要找的人。
  时间紧迫,而且大部分遗体都处于敌人阵地前沿,无法靠近。在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郝志勇查找了二百多具遗体,其中并没有发现班长和刘健。雪还在下,很多遗体的脸上又重新被飘落的雪花覆盖。郝志勇面对这一具具被大雪覆盖的遗体庄严的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眼泪瞬间夺框而出,他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献给为了这场战斗而付出宝贵生命的志愿军战士,他将永远牢记这场战斗和永远留在这里的英雄们。
  三十九军开始向新仓里、金旺里地区转移,砥平里战斗正式结束。一九五一年七月,朝鲜停战谈判首次会议在开城举行。在这次谈判中,美军并没有拿出任何诚意,而是采取拖延和破坏的政策,提出很多中朝双方无法接受的无理条件。美军这种口不应心的态度,迫使这次毫无意义的谈判不欢而散。再此后的两年中,朝鲜战场形成了一个边打边谈的局势,僵持不下。
  一九五三年二月,这是郝志勇在朝鲜度过的第三个春天,同往年一样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白昼里的阳光化成雪水,朝鲜的土路又变的泥泞不堪。很多战士的棉鞋都被泥水浸湿。到了晚上,二月的朝鲜依旧冷的出奇,战士们那双被泥水尽湿的脚,早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长此以往一些战士的脚上就生了冻疮,走起路来都会变得有些吃力。每当战士晚上睡觉的时候,排长或是连长都会要求战士们将鞋拖下来放到火堆旁烤干。
  现在的郝志勇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名乳臭未干一脸稚嫩的新兵蛋子了。他凭借着自己在战场上英勇多谋的表现,已经荣膺为一名排长。在志愿军发动第五阶段战斗中,郝志勇曾孤身一人绕至敌人侧翼炸掉了一辆坦克,并且将从坦克里跳出来想要逃命的美国士兵楞是活生生的拽到了指挥部。在当时郝志勇简直成了三四五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
  在此前砥平里一仗中,三四五团伤亡惨重,尤其是排职干部严重匮乏。很多战士和连队里面的干部都向团部极力推荐郝志勇。团里领导多次找到连队战士向他们了解郝志勇的情况。也多次和郝志勇本人单独谈话。团里领导肯定了他在入朝以来的英勇表现,经过再三研究,团部领导一致同意提升郝志勇同志为三排排长。这也让他本人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刚打了不到一年的仗就当上了排长,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兴奋之余,郝志勇身感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决不能辜负领导和战友对自己的信任。他把曾经在自己班长身上看到学到的东西,淋漓尽致的用在了战场上和对战友无微不至的照顾上。
  在每天睡觉之前,郝志勇总要挨屋去检查战士们的休息情况。他发现战士的鞋是潮湿的,就拿到火堆前去烘烤,有战士身体不舒服,他立刻去找卫生员。在日常生活中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战士们的身体状况,生怕自己的疏忽会委屈了战士们。
  虽然郝志勇和很多战士都是同期入伍,年龄也都相差不了几岁,但现在大家都将郝志勇当作自己的大哥看待。不过,比起对战士们的关心,郝志勇对自己的照顾可以说是大大咧咧,从来不在意自己身体各种异常症状。早在一个多星期前,郝志勇的左脚就已经生了冻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战士们的劝说郝志勇跟本不放在心上,今推明,明推后的,说什么也不肯去找医生看病,生怕自己脚上的这点小毛病耽误了医生的宝贵时间。
  一天晚上,一名叫张昆的战士正在营房外巡逻,刚刚走到营房门口便发现躺在最外床的郝志勇脚上那双潮湿的鞋子却还未脱下。
  张昆进屋轻手轻脚地将郝志勇的鞋一点一点的从脚上脱了下来,但那双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袜子也已经被浸湿。当张昆将郝志勇左脚的袜子拖到一半时,郝志勇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张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坐在了地上,一脸惊呆的望着郝志勇。
  “哎呦!张昆?你这是干什么呢?”郝志勇皱着眉头裂着嘴一脸痛苦。
  “排长!今天是我的岗,我走过来看见你的鞋都湿了,就是想帮您拖下来,没想到把你给吵醒了。”张昆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说。
  郝志勇把那只脱了一半的袜子从脚上轻轻的拉了下来,张昆这才清楚郝志勇为什么像“诈尸”一般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被疼醒的。郝志勇左脚大脚趾和小脚趾的肉全都已经翻了起来,真想不出来他是如何走路的。
  “排长!你这脚也要让卫生员看看,时间长了就严重了?您平时总是提醒我们,您自己都不按要求去做,您要是总忘的话,我明天把卫生员喊来?”
  “干吗还要喊来?现在我又不是不能走,不用喊,我明天自己去。你快回到自己的岗位。记住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没有上级的命令坚决不能离开岗位一步!”
  “是,排长!” 张昆手里拎着郝志勇的那两只鞋走出了营房。
  郝志勇眇了一眼身边未被吵醒的战士才躺下身子继续睡觉。
  转天起床,郝志勇早已经将昨晚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三天。
  张昆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事,三天两头的提醒郝志勇。排长,去卫生员那了吗?什么时候去?在不去就严重了。四天过后,张昆还是决定去请卫生员来营地。
  当天下午,郝志勇坐在屋里不厌其烦的摆弄着他那把半自动步枪。这把枪和曾经缴获来的那把卡宾枪完全一样,不过,现在很多连队里都已经用上这些缴获来的美国货。往往在郝志勇静静的看着这把枪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感今怀昔想起王常喜和刘健。想起三人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奋勇杀敌的场景。时间真是过的很快,转眼间他们俩个人已经离开两年了。郝志勇每年二月的时候,都会面朝砥平里的方向,三鞠躬,问候一声在那里安息的王常喜、刘健和无数志愿军战友。无尽的回忆被一声响亮的喊声打断。
  “排长!我把卫生员请来了。”张昆边走边朝屋内喊道。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自己去,咱们团的卫生员本来就少,你还把人家给请到这来,其他伤员怎么办?”郝志勇一脸的不快。
  “没关系!人家就是特意派到咱们团来的,正好到了咱门连。我就把人家请来了。同志这是我们的排长。”张昆向侧面让了一步,露出卫生员介绍给郝志勇。
  郝志勇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刚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被对面这张熟悉的面孔惊呆了。我的天!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么巧?郝志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名卫生员也是一动不动的望着郝志勇,吃惊的表情显然比郝志勇更加夸张。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昆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茫然的看着这两位一直在用眼神交流的人,试探的问到:“你们两个人认识?”
  “郝志勇?”这时那名女战士才开了口。
  “李琳同志?”郝志勇激动的回应道。
  李琳的眼眶里顿时充满了泪水,一眨一眨的望着郝志勇。
  “李琳同志!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会在这里碰上,两年了!我们有两年没见了。”
  “是呀,真是太快了,真不敢相信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现在还能想起你那天临走时的情景。你的变化太大了?现在已经是排长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出色?”看的出李琳是发自内心替郝志勇高兴。
  “在战场上每名志愿军战士都是最优秀的……”郝志勇侃侃而谈自己对于优秀战士的定位。
  这时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而站在一旁的张昆似乎已经从他们眼前蒸发。
  张昆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追忆往事,感觉很是尴尬“排长那我先出去了?”
  这时郝志勇才意识到张昆的存在,重新将目光投到张昆身上,说:“那你先去忙吧?”
  张昆从二人之间穿过,走出了屋子。张昆离开之后两个人谈的更加起劲,似乎已经忘记二人今日见面的目的,坐在两把用木板钉成时不时还会发出点噪音的板凳上互问家常。
  “李琳同志,你调到我们师来了吗?”这才是郝志勇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我们只是派到你们师来的医疗小分队,走不走还要听从上级安排。”
  “我们师里的护士人手真的不够用!你看看现在全连加起来才有几个真正的护士,多数都是半路出家?尤其更是缺乏像你这样业务能力强的女护士。”郝志勇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说笑。
  “你就会说好听的,这些事情还是让领导决定吧?我们只要好好去做就行了。”
  “你是一点也没变呀?还是这么顾全大局,觉悟还是这么的高。”郝志勇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行了,你就不要在给我带高帽子了,说说你吧?这两年是怎么当上排长的?”李琳打杈的将话题一转。
  “呵!打了几场硬仗,我们连,包括我们团都牺牲了不少优秀的战士,领导处于对我的信任,让我当了排长。没什么太特别的。”郝志勇不已为然的说。
  “我那年也听说有场战斗咱们打的挺艰苦,牺牲了不少同志,你们师伤亡也不小吧?那时我真的有点怕见不到你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场战斗,要不是当时班长让我和伤员撤回来,我想今天我也不可能坐在你面前,我们俩的缘分也就从两年前结束了。”
  李琳是个聪明善解人意的女孩, 她从郝志勇的言语中能够听出来,班长现在已经不在了。她不想让郝志勇在想起那些不舒服的事情,特意把话题转开了。
  “对了!你还记得这个吗?”李琳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年前郝志勇给她留下的礼物。
  “你还一直放在身上?呵呵。”郝志勇看着李琳手里那颗刻有自己名字的弹壳,傻笑了起来。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的举动有点傻,但现在看到李琳一直放在身上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我当时就是想给你留下一个纪念,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特别的傻?”郝志勇不好意思的说。
  “我觉得这颗弹壳是最有意义的,我记得你当年说,是为了拿这种子弹的枪,我们才能认识,我觉得这个是最好的纪念品。”李琳拿着这颗弹壳,仍然是一脸的兴奋。
  郝志勇突然觉得李琳对自己的态度和两年前不一样了,变的能够接受自己,这意想不到的变化搞的他有点不知所措。脑子里突然冒出很多想对李琳说的话,却又挑不出一句。只好把自己身边的那把卡宾枪拿在了手上,没话找话。
  “李琳同志,这支枪就是用这种子弹。现在我们连队已经都配上了美式装备,全都是缴获来的。真希望我们以后自己能够制造出这么好的武器来。”郝志勇拿着枪装模做样的看了又看,感慨道。
  李琳也极为配合的点了点头。此后二人都处于头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不知道该向对方再去询问些什么。沉寂了一分钟,李琳突然从那张吱吱做响的小板凳上抬起身子,郝志勇的眼睛也随着她的身体抬了起来。
  “和你说了这么多,都差点忘了正事?你的脚是不是冻伤了?在路上那位同志就一直在和我说你的脚伤的很厉害,让我看看!”
  “你别听他的,这小子说话没边,没他说的这么严重。”郝志勇将脚向回收了收。
  “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给你治疗的,我必须要看一看。”李琳逼迫郝志勇脱掉了鞋子。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我自己总忘了上药。”郝志勇表情痛苦的将鞋和袜子拖了下来。
  “这还不厉害?你要是再不治疗,你走路都要成问题了?”李琳看到那双被冻伤的脚,似乎有些心疼郝志勇,连忙从药箱里拿出酒精用棉球一点点给他的脚消毒。酒精渗到伤口时,郝志勇裂开嘴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
  “我再给你擦点药,你平时睡觉前自己要想着擦药,过几天就会好了。”李琳轻轻的给那只满负创伤的左脚上药,时光仿佛又倒回了两年前。
  药也上完了,话说的也差不多了,李琳把自己从药箱里拿出来的药具又放了回去。郝志勇看着在一旁收拾药品的李琳,实在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语,直到李琳背上了药箱他才想出了一句话。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话说的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我们俩这么有缘怎么会见不到呢?今天我也该走了,其他连还有很多战士需要检查,我不能在和你聊了。”李琳刚一转身又被郝志勇的声音叫住了。
  “其实我们团真的很缺护士,你可以和你们的领导申请?反正在哪里都是工作,就算你不申请留在这里,其他护士也要来我们团。冲锋打仗我们都申请打头阵,你也应该申请留在医疗设施差的部队里?”这是郝志勇最后的乞求,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李琳将身子转了过来笑着说:“还是听从领导的安排比较好,要是真的留在你们团或你们师,我肯定第一个就来通知你。”
  话音一落,李琳可以从郝志勇那张黝黑的脸上看到两个字,那就是失望。的确,李琳这一走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也可能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两个人又再次把手握在了一起。这次握手比起两年前,少了很多情绪,显得自然了许多,似乎彼此都能够接受这个现实,虽说郝志勇心里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但是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失去。
  李琳刚刚走出营房,发现门外两旁直楞楞的站着七、八名战士。张昆向李琳行礼告别之后,七、八个人才陆续进了屋。
  四月的朝鲜,中断了近两年的停火谈判,在中国志愿军顽强不屑的炮火催促下,又重新把敌人打回了谈判桌上。虽然在一些重要实际的问题上,双方仍然没有达成一致,但美国人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并没有在一些无理要求上争执不休,而是退而求其次,这也让中朝双方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朝鲜大街上的人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可能是美军飞机轰鸣的声响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大家才又重新鼓起上街的勇气。从志愿军身边走过的朝鲜老百姓,都会露出朴实的微笑向他们点点头。郝志勇也趁着队伍休整期间到大街上溜了溜。
  郝志勇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身后一声厚重的喊声留在了原地。回头一看,原来是连里的通讯员正气喘吁吁的朝他跑了过来。
  “郝排长,连长正找您呢,叫您现在回去一躺。”那名战士喘着粗气说道。
  郝志勇向前迎了几步询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连长没说,就说让您现在去找他。”
  郝志勇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新任务?一边想一边向回走,没多大工夫就进了院子。一进屋,只见连长一人手里夹着那支快要烧到手的香烟,正在屋里打转。连长抬头见郝志勇站在门口便指了指那把七扭八歪的小板凳,示意他坐下。从连长轻松的表情可以判断出来,这次谈话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么严重。如果真的是有重要任务不可能还让自己这么舒服的坐下。
  郝志勇对这位连长并不陌生,应该算是老朋友。当年那支从医院返回前线的小分队队长就是现在站在郝志勇面前的连长郭强。当时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在到了汉城(首尔),才互相握手祝福了一下对方。可能是双方的祝福都灵验了,在打完砥平里三四五团从新编配人员时,两人又再次碰面。那时的郭强已经是一名代理连长。此后团里提升排职干部,郭强也是极力推介郝志勇。
  郝志勇的眼球也随着郭强的移动在眼眶里像钟摆一样左右奔波。过了一分多钟郭强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了看郝志勇说:“我们要回家了。”
  这个熟悉而又遥远的词汇让郝志勇楞住了,一时没有明白连长所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重复了一边:“回家?”
  郭强用手摸了摸胸前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标说:“是呀!我们要回国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从国内调来的部队正在陆续向朝鲜进发,替换第一批入朝的部队回国休整。毛主席也肯定了我们军在朝鲜战场上的表现,所以我们没有辜负全国人民对我们的期望,我们很好的完成了这次任务。回国的时间应该是在下个月,具体的时间另行通知,今天找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回去之后统计一下你们排的人员和武器情况,明天早上告诉我。没有问题的话,你就回去安排吧?”
  郝志勇坐在那里,不太相信郭强说的这些,眼神还是很诧异的看着他说:“就这么打完了?”
  郭强笑了笑说:“这很好呀?该打的仗我们都打了,是该回去休息一下了,难道你想以后每天听着大炮飞机的声音生活?”
  郝志勇也微微的笑了笑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快?打了都快三年了,这也叫快?我看是你小子是不是打仗打上瘾了,戒不掉了吧?快回去安排你的事吧。”
  郝志勇走出屋子时,太阳放射出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看起东西来变得有些吃力,他将自己的帽檐又拉低了一些。
  郝志勇刚走到三排院子门口,就听见墙里吵闹声此起彼伏。走进院子便发现战士们一个比一个兴奋,说笑不停,像是一大群知了在那叫个没完没了。张昆看见排长回来了,嬉皮笑脸的走到郝志勇身边说:“排长,您可真能保守秘密。到现在都不和我们说?”
  “保什么秘密?”郝志勇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
  “您不说我们也知道。刚才二排的人都和我们说了,咱们要回国了。”
  郝志勇神色自若的看着他说:“人家二排回国,和咱三排有什么关系?现在把弹药给我统计出来。”
  张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楞了一会那个不情不愿的“是”字才从嘴里慢屯屯的吐出来。
  每次作战之前战士们都要清点自己的弹药,做出统计后,部队会适当的给他们加以补充。张昆边往回走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还有一支小的可怜的铅笔头。
  院子里的气氛也突然变得阴沉沉的,每名战士都是一脸的苦闷。这时郝志勇走到了院子中间说:“大家先听我说一下。”
  战士们将那一张张苦脸又转向了郝志勇。
  “消息呢?大家刚才也都听说了,我们的确要回国了,我不是保守秘密,其实我也是刚刚得知。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感觉有些突然和兴奋,我能够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把我们最后一班岗站好。好了,把你们身上的武器弹药都报个数给张昆吧。”
  话说完,郝志勇转身走出了院子,他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对战士们的喜悦有所不满,他们只是觉得要回家心里高兴,难道我自己不想回家吗?他反问自己。其实他自己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朝鲜,他并不是渴望战争,而是他还在想念那个人,如果这次真的回国,恐怕与李琳真的会变成永别。郝志勇感叹道,后悔呀!后悔自己为什么连李琳部队番号都没有问呢?看起来是老天注定今生你我无缘,难道自己喜欢的人都要在朝鲜失去吗?
  回国部队的车队如同一条长龙,盘窝在朝鲜的群山峻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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