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藏花樓是座東朝西的小四合院，周圍轉著圈兒是兩層小樓，中間壹個天井，天井中間栽著壹棵丁香樹，雖見不到多少陽光，但仍是枝繁葉茂，花香四溢，壹進門是個穿堂兒，兩邊各有壹個三間壹明的花廳，另外就是廚房、帳房、茅房和鴇娘雜役、廚子，帳房先生的住處。樓上東西各六間，南北各四間，共計二十個小單間，那是妓女們用以接客的臥室，十幾個姑娘，大的不過二十五歲，小的僅有十四五歲，壹律花字排行，喚做：紅花、蘭花、春花、梅花、菊花、玉花……

　　藏花樓的老鴇姓丁，是個賊胖賊胖的女人，胖得沒了脖子，沒了腰，四十多歲了，短粗橫胖，五短身材，壹年四季罩著大紅大綠的花邊褲褂。妓女們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大皮缸。

　　近日，大皮缸笑容滿面，容光煥發，因為前幾天突然飛來壹只金鳳凰，壹名富家女子，因男女情愛，被趕出家門，投奔藏花樓，自願當壹名妓女，這真是滿天飛元寶。過去大皮缸用重金買下壹個個年輕漂亮的小姐，為的是能夠賺大錢，發大財，把他們看做壹棵棵搖錢樹，壹尊尊聚寶盆，誰想到哪陣風兒，吹來壹位貌似天仙的少女。

　　那是壹天的早晨，大皮缸正睡懶覺，他的本家兄弟，管看門的貴兒走進屋來叫醒了她。

　　"啥事兒？攪了老娘的好夢！""姐，門外來了壹個女人要找妳！""啥？"大皮缸心裏壹驚，壹翻身爬了起來。披上衣服來到門外壹看，她楞住了。

　　只見這年輕女子，細皮嫩肉，白裏透紅，紅中透粉的鴨蛋臉，彎細長短，疏密濃淡恰到好處的眉毛下，有壹對水靈靈的丹鳳眼，微微有點翹的鼻子下邊生就壹張不大不小，唇紅齒白櫻桃小口，右腮上點綴著壹顆美人痣。十足元寶型的耳垂上戴著壹付壹看就知道是赤金的大耳環。壹頭似墨的長發，像青緞壹樣，閃閃發光，額前自然地斜掩著劉海兒，四肢修長，十指尖尖，右手的中指上戴著壹枚鑲嵌貓眼的戒指，嫩藕般的手腕上，套著壹付碧綠的翡翠鐲子，從年齡上看不過二十，簡直像是畫中的絕代美女。

　　盡管老鴇看同性，總有壹種職業習慣的挑剔與尖刻，也沒找出半點毛病來，困為，她從來沒見過這等漂亮的人兒。

　　大皮缸傻了，呆了，整個的人都似乎麻木了，壹連幾天都處於顛狂的狀態之中，她為這位美人起了個名字叫仙花，為她安置最好的房間，備置上好的家具、擺設，壹日三餐，煎炒烹炸，雞鴨魚肉，簡直要把仙花，當菩薩壹樣供起來了。

　　連日來，鎮上的富豪、巨商、紳士聞風而來，都被壹壹拒之門外，仙花說："我需靜養幾日，方能接客，即使接客，也需小奴相見之人，否則壹律不見。"大皮缸連聲說："好，好，好，壹切照辦！"這是壹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萬道霞光給藏花樓鍍上了壹層耀眼的光輝，大皮缸裂著大嘴坐在院中壹把太師椅上迎候著財神爺駕光臨，上午來了十幾個老主顧，都由各自相好的姑娘接去了，以後又陸續來了四個找新交的嫖客，也由四個姑娘接去了，大皮缸仍沒讓仙花露面，之後，又來了兩撥"打茶圍"的，又由幾個姑娘接走了，天，接近黃昏了。

　　這是黃金時刻，是妓女們接客的高峰。

　　藏花樓的門口，在二盞大紅燈籠下面，站著兩個接客的姑娘，見到南來北往的行人，便媚態萬千的搭訕著。

　　"公子，來玩玩吧，包您滿意，都是未滿二十的小姑娘。""相公，開開心吧，人生在世，何樂而不為吶，相公願意咋玩就咋玩。"正在這時來了壹個腆著大肚子的中年漢子，只見他八字眉，小眼睛，蒜頭鼻子，蛤蟆嘴，壹搖三晃地向藏花樓走來，兩個姑娘急忙向前迎接。

　　"喲！薛督頭，那陣風把您刮來了，快！裏邊坐！""薛督頭，您發福了，上次您可把我玩服了，您那大家夥，真可夠人壹嗆！""哈！哈！哈！是菊花姑娘，桂花姑娘啊，今天我是訪新人的，聽說藏花樓來了個七仙女，他媽的，今天我得好好嘗嘗鮮，非玩個痛快不可。""您說是我們新來的姐們兒？她叫仙花。""喲，薛督頭，人家現在不接客。""什麽？不接客，他媽的，不著我是誰！這是看的起她！"薛大肚子撇著嘴進門了。

　　大皮缸趕快迎接："喲，督頭，今兒怎麽那麽自在，來我的小廟轉轉？"薛大肚子把滿臉的橫肉往正壹垂："大皮缸，快把新來的仙花叫出來，我得審問她！"大皮缸哪敢怠慢："是，是，是，您坐，您坐！"大皮缸隨同仙花從樓上下來、仙花上前忙施壹禮："長官，小奴這廂有禮了。"仙花脈脈含羞地站在壹旁。

　　"姓啥名啥，哪兒的老家？為啥要幹這壹行？""姓莫名仙，丁媽媽給起的名字叫仙花，我初到貴寶地，到了您的管下，您多包函，讓我混碗飯吃。""嗯，妳還算會說話，不過，妳異地而來，沒保人可不行啊！"薛大肚子小眼睛死盯仙花，心裏有點百爪撓心了。

　　"原來，長官是要保人吶，保人是有的，就在我屋裏哪，您上去親自問問他吧！"仙花說著向薛大肚子弄了個飛眼，這就好像壹只鉤子，壹條線，把薛大肚子的真魂給鉤住了，身不由己地跟著仙花上了樓，把大皮缸和管家丟在那裏哭笑不得。

　　樓上坐東朝西，靠北邊那壹間就是仙花的臥室。

　　室內，迎面掛著壹幅中堂畫卷，乃是貴妃出浴圖。旁輔對聯壹付，上聯是："千萬場巫峽雲雨，蜂去蝶來，音相諧笛蕭笙管"，下聯是"百十年情海風波，鳳戲龍遊，曲共和琴瑟琵琶"。靠西邊放擦木茶幾，兩邊各放壹青瓷繡墩，北墻根壹張木床，挽著絹紅羅帳。仙花高挑門簾讓進薛大肚子，隨後倒了壹杯茶，捧了過去。

　　"薛長官，您請坐呀：""妳的保人在哪呢？"薛大隊子坐在繡墩上，也拉著長腔，乜斜眼睛問道。

　　"您別急啊，保人自然會有的，薛長官，請問貴庚多少哇？"仙花坐在床上，拉過壹床叠著的被子墊在自己的身後，擡起豐滿的王腿搭在床邊上，笑瞇瞇地看著薛大肚子。

　　薛大肚子直溜溜地看著仙花的雪白大腿，猛然醒神，忙前言不答後語地說："啊，四十二了。""哎喲，可真不像，您不要說，我看頂多三十來歲。"仙花有些大驚小怪地說。

　　"可不是，老頭子了。""嗯，正是如狼似虎的歲數。"仙花說著又瞟了他壹眼，隨即又慢慢地將馬甲脫掉說："今兒這天有點格外暖和呀，薛長官，您也把長袍脫了吧，這不是更方便嗎？嗯……"這薛大肚子，還真聽話，轉身脫掉了長衫，轉過頭剛想搭訕說點什麽，忽然兩眼發直了，剛剛張開的嘴沒說出活來，竟然呆呆地楞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