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光與影

　　平坦的公路壹眼望不到盡頭，剛好錯開了上班時間，車很少，速度開得很快，卻兀自讓人困倦起來。
　　“哈——”
　　蒼爾冬在副駕駛座上翻了個身，伸手去玩方秋笙的外套口袋。
　　Alpha騰出手來摸他的耳垂，把車窗開出壹條小縫來，公路旁邊就是海，這會兒風吹進來，仿佛有鹹味。
　　Omega咂咂嘴，舔了舔發幹的嘴唇。
　　“妳們兩個給我把窗關上！不要以為弄點噪音出來我就會掛電話了！”
　　溫寒三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車載音響裏傳出來，又被呼啦啦的大風撕裂，扔到車窗外頭去。
　　“溫醫生今天好兇。”
　　“冬冬，妳現在不聽溫醫生的話，也不聽媽媽的話了嗎？”
　　“笙笙說，我叛逆期來了。”
　　對面傳來田棠的瘋笑聲，溫寒三咳嗽得很厲害，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怎樣。
　　“拜托溫醫生，不要和媽媽說好嘛。”
　　“我不說，妳們倆準備把這事瞞到什麽時候？”
　　“就，七月份壹過。”
　　“七月份？”
　　“對啊，那時候方夏夏就出來了。”
　　“冬冬啊。”方秋笙的手挪到了蒼爾冬腦袋上，搓揉著他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晃來晃去。
　　蒼爾冬還沒反應過來，溫寒三的音量提高了三倍，音響裏傳出來的疑問都震出了滋滋聲來。
　　他捂住嘴巴，心想，怎麽又說漏嘴了。
　　“方夏夏是誰？方夏夏是怎麽回事？方秋笙妳這個禽獸！”
　　“溫醫生我聽不見妳說話了，我要掛電話了哦。”
　　“蒼爾冬妳要造反了妳！”
　　“聽不見聽不見。”
　　“我……”對面溫寒三長嘆了壹口氣，在蒼爾冬就要掛斷電話時，緩了語氣慢慢問道，“冬冬，溫醫生不和妳媽媽說，妳就回答我幾個問題好嗎？”
　　蒼爾冬躺回到了座位上，把手裏的抱枕揉成各種奇怪的樣子，又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去。
　　方秋笙把他懷裏的抱枕抽出來，扔到後面去，撓著他的下巴讓他坐好。
　　“……好的，溫醫生。”
　　“冬冬，為什麽不想和媽媽說妳和方秋笙的事情？”
　　“因為，不想讓媽媽失望。”
　　“為什麽冬冬覺得自己會讓媽媽失望呢？”
　　“因為，因為……”沒有東西讓他抱了，蒼爾冬就抱著自己的肚子，“因為我總是不能做到媽媽想要的樣子。”
　　“是——是因為妳媽媽不想妳和方秋笙在壹起嗎？”
　　“不是。”蒼爾冬搖了搖頭，停頓了壹會兒，才接到，“媽媽想要我成為壹個優秀的人，但是我總是什麽也學不會。”
　　“冬冬為什麽會這麽想，妳媽媽不會覺得妳不優秀的。”
　　蒼爾冬的手自音響上劃過，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溫醫生，本來今天事要去上烘培課的，但是現在我和笙笙在公路旅行。”
　　對面沈默了壹會：“那是方秋笙的問題……”
　　“妳們總是這麽說。”蒼爾冬打斷了溫寒三的說辭，“可是妳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冬冬，我們不知道的事還有什麽？”
　　溫寒三聽見聽筒裏的風聲漸漸小去，對面壹下子安靜得可怕，讓他背後都泛起涼意。
　　“太多了，哈哈。”
　　方秋笙低沈的聲線突兀地插進對話，溫寒三下意識地把手機都拿得離自己遠了點，對面卻笑著掛斷了電話，他聽著那壹長串的忙音，久久沒有回神。
　　“怎麽了，小三？”
　　“什麽？哦！”熱水澆到了手，溫寒三這才回過神來，田棠要走過來看他，卻被他制止了，“我就是開小差了，沒事。”
　　“妳在糾結什麽啦。”
　　“沒，我只是覺得，”溫寒三沖著涼水，試圖理出個所以然來，“嘶——冬冬是不是和方秋笙學壞了，唉，我該怎麽和陳先生交代啊。”
　　田棠接過水杯，小啜壹口，氣定神閑地開口：“妳想多了。”
　　“嗯？”
　　“妳要覺得方秋笙不是什麽正常人，那蒼爾冬更不是了。”Omega眨著眼睛，裝成壹副無辜的樣子，“不說他的身體裏永遠裝著壹個小孩子，還記得我和他第壹次見面嗎？小家夥對我可有敵意了。”
　　“那冬冬對陌生人都不是很親近，我也花了好久才和他打好關系。”
　　“那他應該躲起來，或者不和我接觸，但妳記得他對我做了什麽嗎，他打了我壹下。”田棠張開五指，遮住了透進來的日光，“方秋笙帶了這麽多人到他面前晃悠，他有做過什麽嗎？怎麽到我就是這種態度了？”
　　“大概是……他那時候受刺激了？”
　　“他和妳說的有句話沒錯，妳們總是把問題歸結在方秋笙頭上，因為他總是可以得到赦免，妳們都知道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妳就想壹個最簡單的問題，蒼爾冬沒有朋友，方秋笙就有嗎？我和他的關系建立在他曾經救了我壹命，是有條件的，除我之外他有任何願意交心的朋友嗎？”
　　溫寒三咽了口口水：“我……沒有很了解他……”
　　“那我算比較了解他的啦，答案就是沒有，他不關心任何人，任何交往都點到即止，”田棠的手收起來，握成了拳頭，“他們倆就像生活在孤島上，自給自足，任何接近島上的人都會被——”
　　田棠突然湊近了溫寒三，做了壹個刀插腦袋的動作：“噗呲——刺死。”
　　溫寒三聽得正認真，被忽悠得壹屁股坐到地上去，田棠抱著寶寶咯咯笑著，慶祝自己又壹次把戀人嚇成這副德行。
　　Beta認命地拍拍屁股，把差點被吵醒的田春春抱懷裏又哄睡了，心想，也是，他急個什麽勁，趁著年紀還小，再不瘋狂壹點，就要像他壹樣即使開著私人醫院也要朝九晚五地上班了。
　　屁股不知道磕到了哪兒還在隱隱發疼，他看著太陽西沈，忍不住感慨，成長真痛啊。
　　而年紀還小的那對此時此刻正在公路上狂飆，方秋笙吹著響亮的口哨，蒼爾冬牽著他的手尖叫著，像壹對逃犯在聲勢浩大地逃亡。
　　“笙笙，妳怎麽隨便掛溫醫生的電話。”
　　“老男人中年危機了，別理他。”
　　“哦，那妳開慢壹點。”
　　“我聽不見。”
　　“老公，妳開慢壹點！”
　　“聽不見聽不見。”
　　“妳學我說話。”
　　“因為我喜歡妳啊。”方秋笙方向壹打，轉進了路邊光禿禿的田地裏，車在畫完壹道深刻的車轍後停下，他扯過蒼爾冬的領子吻他，“因為全世界，我最喜歡妳。”
　　蒼爾冬還有點犯暈，拿手指碰了碰唇尖，擡眼看他：“我知道，我知道。”
　　方秋笙撫摸著他的眼睛，喘息重起來，在壹聲漫長的吸氣後打開了車門：“下車轉轉，太熱了。”
　　蒼爾冬努努鼻子，也跟著下了車。
　　太熱了，這兒的夏天不像他們那邊壹樣溫吞，早早地在四月份的時候就扼住了脖子，讓人生出滿身大汗來。
　　大抵是雨水不充沛的緣故，樹長得稀稀拉拉，壹點遮陽的效果都沒有，人的影子都印得清晰，方秋笙走在前面，蒼爾冬跟在後面。
　　“妳在做什麽？”
　　“我在踩妳的影子。”
　　方秋笙倒過來走路，看蒼爾冬低著頭走路，把地上的落葉樹枝都踩得哢噠直響：“為什麽？”
　　“因為影子會跟著妳壹輩子。”
　　Alpha笑著，腳步都輕快起來：“冬冬想跟著我壹輩子嗎？”
　　蒼爾冬沒回答他的問題：“妳轉過去走。”
　　“不轉。”
　　“妳轉過去。”
　　“我……”
　　話音剛起，方秋笙就壹個趔趄，跌進了小溪流裏，水唱著嘩啦啦的歌，浸得他下半身冰涼。
　　“我和妳說了，讓妳轉過去。”蒼爾冬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笙笙大笨蛋。”
　　方秋笙濕淋淋地站起來，趟著水站到他面前，背著光，像個水裏鉆出來的水鬼：“妳要是沒懷孕，我就拉妳下水了。”
　　Omega和他鼻尖對著鼻尖，呼出的氣都混在了壹起。他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肚子，懶懶地接到：“方夏夏，多虧有妳。”
　　對方的心情又明朗起來，扒了鞋子也坐到石頭上來，蒼爾冬學著他的樣子，把鞋子脫掉，再把褲腳卷高，露出小腳來，撲騰著踢水玩。
　　“笙笙，我們現在在幹什麽？”
　　“等我的褲子幹了。”
　　“哦，”蒼爾冬又踢出兩朵水花來，“妳說路上會有鹿的，我沒有看見。”
　　“妳站高壹點，仔細找找。”
　　蒼爾冬依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方秋笙怕他跌了，抱著他的雙腿，兩手扣著他白裏透粉的腳踝。
　　溪水潺潺地流著，讓陽光也有了動感，映在蒼爾冬的腳背上，落下壹個好看的倒影。
　　“冬冬。”
　　“嗯？”
　　“妳不用擔心幹爸幹媽那邊，有什麽事交給我就可以了。”
　　“壞笙笙。”
　　方秋笙沒像以前那樣回答，只是抱著他的雙腿沒有說話。
　　蒼爾冬低頭看著他們倆在水裏的倒影，像個兩個頭的怪物壹樣，有點滑稽。
　　“笙笙和我不壹樣，笙笙總是站在光裏，笙笙腦子好又長得帥，笙笙特別優秀。”蒼爾冬掰著指頭數著，方秋笙瞇著眼朝上看，看到他臉都紅到了耳朵根，“不管我怎麽努力，我都追不上妳，只能站在黑的地方偷偷看妳。”
　　方秋笙捏住他的手，把他拉下來，坐到自己肩膀上：“但是，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妳當我的影子，跟著我壹輩子。”
　　蒼爾冬嗯嗯啊啊地不知道在應著什麽，晃著腦袋把身子擺來擺去，方秋笙差點穩不住要跌下去，把人壹把拽進懷裏。
　　“笙笙，我看見阿蘭了，這裏是不是他爺爺奶奶的農場啊？”
　　“妳這會兒視力這麽好了。”
　　“媽媽說，要有壹雙善於發現八卦的眼睛，”蒼爾冬揉揉眼睛，歪著頭問，“他怎麽不和歡歡在壹起呢？”
　　“蒼爾冬，妳故意氣我是不是。”
　　方秋笙把他壓在石頭上，喉嚨裏發出呼呼的聲音，像動物園裏的大老虎，虛張聲勢，蒼爾冬把眼睛睜大，瞄準了嘴巴的位置，迅速地擡起身來碰了壹下。
　　果不其然方秋笙猛然直起身去，可這招似乎沒上壹次用起來見效了，還沒幾秒鐘對方就拉著他的手，大步往回走去。
　　“笙笙，笙笙，我知道錯了，笙笙，老公，走慢壹點。”
　　方秋笙沒理他，最後壹小段路上幹脆橫抱起他，扔進了車後座上，鎖上了門。他縮著腿想找個角落鉆，可後座的空間沒給他太大發揮的余地。
　　Alpha把半濕的褲子脫下，欺身向前，咬著他的耳廓，手在他身上肆意遊走，惹他發出難耐的呻吟來，他聞到那股甜香的味道時，腰都忍不住塌下去。
　　而他耳畔的聲音沙啞而瘋狂。
　　“幹/死/妳。”